第410章欠下的，终究要还

一条人命，君拂妩要如何偿还？

回到宫中时，夜色已深。君拂妩静静站在院子里，目光穿过院子，定格在外面站着的玖凰憬身上。这一刻，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无形的约定，无声地保持着距离，谁也没有向对方靠近一步。

“小姐……”翠儿跪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声音中带着绝望与冤屈，“我以性命发誓，真的不是我给卿肜郁送去的鸩酒！我虽然恨他，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怎会动手？”

君拂妩呆呆地看着院外的玖凰憬，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翠儿，你知道吗？其实你是否送去鸩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世界都这么认为了，那便成了‘事实’。这世上有多少冤假错案，又岂是我们能说清楚的？我欠下的，我会偿还。他欠下的，也一样。”君拂妩语气冷静，转身步入屋内。

她从柜子里取出鸩毒，当着翠儿的面调制出一杯鸩酒。

“小姐！”翠儿无力地叫着，但只能无奈地跟随她步出院子，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望着玖凰憬走过来，坐在君拂妩对面。

“卿肜郁死了，是你让翠儿这么做的，对吗？”君拂妩的声音沉稳，冷静至极，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玖凰憬的嘴唇紧抿，他的双眼直视着君拂妩：“你也这样认为吗？你觉得我会那么愚蠢，让翠儿去做这种事情？”

他们已经近半个月未曾见面，一见面便是这样的对话，让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但他依然倔强地盯着她：“卿肜郁的死，对我有何益处？”

君拂妩完全无视了玖凰憬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斟了一盏酒，放在桌子上，声音冷漠：“玖凰憬，欠下的，终究得还。他就是喝了这杯酒走的，你还他罢！”

风吹过，树叶在夜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玖凰憬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死了，你就要我偿命？”

即便是温暖的南风，此刻在他的感觉里却是刺骨的寒冷。

君拂妩抬头，深深地凝视着玖凰憬的眼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别无选择，欠了他一条命，我们该偿还。偿还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不再这么痛苦……”

“君拂妩！”玖凰憬的眼角泛着泪光，“这场情爱之战，受伤的不仅仅是你！”

话音刚落，他已经接过她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不！”翠儿从后面失声尖叫，扑向前，眼泪如雨般落下，看着玖凰憬毫不犹豫地喝下鸩酒，泣不成声：“岑经，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她曾发誓要让两位主子终成眷属，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的残酷……

君拂妩抿紧了嘴唇，接过玖凰憬手中的杯子，又倒了一杯，看似要亲自饮下。不料，玖凰憬突然一把夺过，将杯中的酒与酒壶中的鸩酒全数喝尽，嘴角带着一抹讥诮地看着她。

“君拂妩，我多喝一些，死得彻底一点，下辈子再见吧……我们不要再是这样对立的关系……”

随后的情形，翠儿已是模糊不清。

她只见君拂妩起身，搂着已经断了气的玖凰憬，一步一步地走回寝殿。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身后的繁华已落尽，只留下透骨的寒冷和苍凉。

翌日，闲王玖凰憬伏法的公告被张贴出去，整个天下都在为这位曾经惊艳时代的男子感到惋惜。他的一生英华，他的风华正茂，最终都不敌三两流言蜚语和四五次的威逼利诱，成为了君拂妩锦绣前程上的一抹黄土……

翠儿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苍凉，凝视着君拂妩，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小姐，你不仅毒死了他，现在还要将他挫骨扬灰？”

这已不是那对曾经相爱的人。回想当年莫氏废帝的造反，虽造成无数人死伤，也不过是一刀了结。如今的君拂妩，她的做法何其残忍，连给予一方坟墓的尊严都剥夺了。

但君拂妩只是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木架，亲手将玖凰憬的尸骨放上去，然后从刘玄手中接过火把。

“小姐……”青衣也忍不住心痛，牵着不忍直视的紫衣，站在一旁，“何苦如此……”

君拂妩仿佛没有听见，手中的火把缓缓接近木堆，接近玖凰憬的尸骨。曾经的深情爱人，如今生死相隔，但在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悲伤，仿佛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该伏法的罪犯，一个死有余辜的罪犯。

“君拂妩！女帝！你真的还是我认识的小姐吗？”翠儿几近崩溃，声音中充满绝望和不解，“难道登上这个位置，你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温度？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

“卿肜郁只是用他一条微不足道的命，换取你的恻隐之心而已，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一切不过是个阴谋，卿肜郁为了拼得玉石俱焚而布下的阴谋！”

“王爷已经被你毒死，你怎么能如此冷酷，连他的尸骨都不愿留下？”

翠儿的声音在宫中回荡，充满了悲愤和不甘，宛如痛苦的怒吼冲破天际，震撼着每一个听见的人。

天空阴沉，仿佛随时都能滴下雨来。君拂妩抬头，看着匆匆而来的缥缈宫护法们。她举起手中的火把，冷冷地抛向了堆积如山的柴堆。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柴堆。站在远处，可以隐约看见火焰中那个人影。

“等等！”一名护法突然大喊，“我们要验尸！”

君拂妩淡淡地回应：“随意。”说完，她转身朝着寝殿走去。她的步伐坚定，整个过程中，她未曾回头看一眼翠儿和青衣紫衣，仿佛她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们这些混蛋……”翠儿崩溃地哭倒，她无法理解，几天前还在殷切期待玖凰憬苏醒的君拂妩，怎会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是真的！”几名护法验尸完毕，眼底流露出一丝畅快。他们将玖凰憬的尸骨扔进火堆，直至骸骨化为灰烬，火焰熄灭，这才大笑着离去。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紫衣紧紧攥住青衣的衣袖：“青衣，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宫中了……”这个皇宫已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欢快的地方。

这里已经埋藏了太多的悲伤，她害怕若再留下，自己会被这悲哀所窒息。

“好。”青衣轻轻闭上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决，“等小姐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一起隐居。”

曾经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人，如今只剩下他和紫衣两人。君拂妩的锦绣凰途上，铺满了他们挚友的尸骨。现在，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三天后，天空放晴。

朝中的事务已接近尾声，君拂妩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们也要离开？”声音中既有询问也带着一丝不舍。

“是的。”青衣握着紫衣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又决绝的光芒，微笑道：“小姐的皇位已坚不可摧，青衣想要兑现当年对紫衣的承诺，一起闯荡江湖去。”

听到这话，紫衣的笑容里满是甜蜜和期待。

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现在，他们都渴望着脱离这纷扰的皇宫，过上平凡而又平静的生活。

君拂妩深深地看着他们，微微弯唇：“好。”

目送着青衣和紫衣远去，君拂妩静静坐在龙椅上，紧紧裹着身上的狐裘，手中抱着火炭炉，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她在心中默问，明明已是初春，为何她仍感觉如此寒冷？

“女帝，闲王殿下的……手下求见。”刘玄推开门，眼前的君拂妩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听到这话，君拂妩轻轻张嘴：“让他们进来吧。”

进门的是碧津苌，他眼中满是悲愤和怨恨：“你的旨意，我做不到！”

他的朋友都已在战场上牺牲，成为孤家寡人。杀手盟解散了，红纱、蓝纱等人在得知玖凰憬身亡的消息后也选择了自尽。

然而，她竟然还传旨意，要他担任凰朝的大将军？

难道凰朝的人都死绝了吗？

君拂妩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审视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说道：“这凰朝天下，是玖凰憬亲手交给我的。你若不愿接任，那就让它放着吧。终究，那是他的天下，我并不在意。”

碧津苌被她的话激怒，失去了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还知道这天下是他送到你手中的？你还那么对待他！君拂妩，人不能这么自私。他放弃了一切，甚至拒绝出战以保你安全，你却杀了他。如今还指望我为你守护这天下？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然而，君拂妩的反应只是冷淡地站起身来：“刘玄，送客。”

碧津苌在愤怒与不甘中被迫离开，但最终还是接过了帅印。正如君拂妩所言，这个天下终究是从玖凰憬手中传来的，他感到有责任替玖凰憬守护这一切。

不久后，廖长青如约而至，他见到君拂妩在短短几日间已然形销骨立，轻声劝慰：“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廖长青，你接任丞相之职吧。”君拂妩放下手中的暖炉，将一枚小印玺递给他，“这样，我也能安心。”

听到这话，廖长青笑道：“天下初定，你倒好似在交代后事。”

“你真会说笑。”君拂妩抿着唇，面色苍白，“你下去吧！以后朝中的事务就劳烦你多关照。”

带着满腹的疑惑，廖长青离去时自嘲：“真是杞人忧天。”

天色渐渐暗淡，君拂妩独自一人站在寝殿中，四周寂静，没有一丝人声。

整个皇宫的人，似乎都在避开她，谁还敢靠近这个连最爱之人都能毫不犹豫牺牲的女帝？

君拂妩端着火油灯，缓缓走过寝殿。这里发生的每一次欢笑和泪水，每一声嬉戏和怒骂，似乎都在这一刻重新浮现。

“哐”——火油灯坠落，火焰开始吞噬整个寝殿。君拂妩站在火海中央，紧裹着身上的狐裘。

“卿肜郁，我还你了。”

“玖凰憬，我好冷，好冷……”

寝殿外，宫女、太监和御林军都在努力救火，刘玄指挥着众人。但火势凶猛，似乎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寝殿在火焰中坍塌。

“女帝！”

后来，史书上记载了这位传奇女帝的一生，用一首诗来形容她：

北方有佳人，倾城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