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呼吸在审讯室白炽灯下凝成雾气,后颈三点淤青随着他仰头的动作从衣领里显露。陈晓暖的钢笔尖悬在审讯记录本上,墨水滴在"案发当晚十一点二十三分"的字迹旁洇开黑色花斑。
"你猜老赵最后说的’资料’是什么?"她突然将物证袋拍在桌面,沾血的U盘在密封袋里折射出冷光,“我们在死者胃里发现了这个,胃酸腐蚀了外壳,但数据恢复显示——”
审讯椅金属腿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林轩猛地前倾,腕间电子表撞在桌沿发出闷响,裂纹里的污垢在强光下泛着暗红:“不可能!他明明说资料已经…”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吞没了尾音。陈晓暖看着男人喉结剧烈滚动,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翘起的木刺。这个动作和七小时前在监控里看到的如出一辙——当时这个男人正在广告公司打印室,将染血的碎纸机零件塞进工具箱。
"已经销毁?"她从文件夹抽出痕检报告,现场照片里打印机的碳粉盒残留着烧焦的纸屑,"可惜赵明辉习惯用三防记事本,火场里抢救出半页残片。"泛黄的纸页上,"CT030817"的编码被血渍洇成褐色。
林轩突然笑起来,眉骨旧伤疤在顶灯下扭曲如蜈蚣:"陈队长不如直接问我骨髓库的事?"他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竟与走廊时钟秒针重合,“仁和医院地下三层,2003年7月17日,三十七个孩子同时进行骨髓穿刺。”
陈晓暖的战术靴在地面碾出半圈,监控死角恰好挡住她瞬间绷紧的肩线。这个日期像枚生锈的铁钉扎进太阳穴——父亲解剖台刻痕里的骨屑检测报告,正是这个日期。
"当晚暴雨导致供电系统故障。"林轩的食指在桌面积灰上画出波浪线,"备用发电机只能维持三小时,而手术持续到凌晨两点。"他突然蘸着矿泉水在桌面涂抹,水痕渐渐显出等边三角形,“知道为什么所有死者后颈都有这种痕迹吗?”
对讲机突然炸响电流声,程野的吼声带着粗喘:"陈队!东郊工地发现…"后半句被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吞没。陈晓暖按住耳麦起身的瞬间,看见林轩瞳孔里映出自己骤然收缩的瞳孔。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爆裂成水花,陈晓暖甩上车门时,物证科新来的实习生正抱着呕吐袋发抖。警戒线在狂风里猎猎作响,塔吊探照灯将泥坑照得惨白,半截水泥管里伸出的手掌挂着泥浆,无名指缺失的豁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整齐切断。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法医老周掀开防水布,尸体后背的尸斑呈现出诡异的环状,“但腐败速度是正常情况的三倍,死者生前应该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
陈晓暖的战术手电扫过尸体右臂,输液留下的针孔在紫光灯下连成北斗七星状。当她扳过尸体面部时,耳机里传来物证科惊呼——死者正是三小时前从市局保释出去的诈骗犯王德海。
"后颈。"程野突然拽住她手腕。翻转尸体的瞬间,三点暗紫色淤青在探照灯下显露,排列角度与林轩后颈的痕迹分毫不差。陈晓暖的指尖悬在尸斑上方两厘米,闻到腐肉里混着熟悉的福尔马林味。
"陈队!"技术员举着平板冲进雨幕,"工地监控拍到抛尸车辆,车牌登记在…"雨水在屏幕上炸开水花,吴振邦医药公司的LOGO在车辆登记信息栏闪烁。
解剖台无影灯嗡嗡作响,陈晓暖盯着王德海胃部取出的金属胶囊。物证科镊子夹起时,胶囊外壳的CT开头的激光编码在冷光下泛起幽蓝。当她用手术刀撬开密封口时,浸泡在防腐剂里的儿童乳牙滚落出来,牙冠内侧的日期编号正是2003年7月17日。
"和翡翠号打捞的证物同一批次。"程野将对比报告摔在台面,"更诡异的是,王德海女儿三年前在仁和医院做过骨髓配型。"他手指重重戳在监护人签名栏,“担保他保释的律师,是吴振邦的法律顾问。”
陈晓暖的钢笔尖在物证链图表上划出深痕。解剖室排风扇突然停转,福尔马林混着尸臭灌入鼻腔,她眼前闪过父亲解剖台缝隙里的骨屑检测报告——与这些乳牙的钙质成分完全匹配。
冷藏柜突然发出蜂鸣报警,实习生惊恐地后退半步。陈晓暖转头看见王德海的尸体在剧烈抽搐,腐败的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老周抄起解剖刀划开肿胀的腹部,数十条线状寄生虫从爆裂的脏器里涌出,在血水里扭成DNA双螺旋状。
"绦虫卵被人为催化成熟了!"老周的防护面罩蒙上白雾,“这些虫体携带的蛋白成分…和当年骨髓库失踪案里的生物样本相似!”
陈晓暖的橡胶手套抓皱了报告纸。手机在解剖服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里,父亲穿着警服站在仁和医院竣工仪式上,身后宣传栏的儿童照片全都戴着碎花口罩——与她儿时病房窗帘的碎花图案一模一样。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响突然变得密集,陈晓暖撞开安全通道的门。消防楼梯间的血腥味比三小时前更浓,她数着台阶上的血滴,在拐角处发现半枚带泥的鞋印——与林轩今早穿的运动鞋纹路完全吻合。
天台铁门在狂风里摇晃,陈晓暖握枪的手背暴起青筋。霓虹灯穿透雨幕映亮那道清瘦身影,林轩的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后腰处三点淤青在闪电中泛着紫光。
"第三十八个。"他转身时腕间电子表泛起红光,"当年沉船案真正失踪的是个孕妇,羊水样本的DNA序列…"暴雨吞没了后半句,陈晓暖的瞳孔却在雷鸣中收缩成针尖——法医数据库里父亲的血样,与那个未出世婴儿的基因匹配度高达99.8%。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吴振邦的短信弹出照片: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正在玩碎花玩偶,窗外掠过的身影举着带编号的骨髓采集箱。陈晓暖的指甲掐进掌心,童年记忆里那个总来病房送糖果的"吴叔叔",此刻正在两百米外的奔驰车里举起红酒杯。
"选择吧陈警官。"林轩的声音混着雨声砸在耳膜,"当法医的父亲,做刑警的女儿,总要有人为三十七个灵魂…"他忽然纵身跃出护栏,陈晓暖扑过去的瞬间抓住的只有潮湿空气,和半张飘落的骨髓捐献同意书——右下角按着两个血手印,大的是父亲的,小的赫然是她七岁时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