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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飞扬1977

茉莉奶白 著
  • 都市娱乐

  • 2025-03-03

  • 51.1万

第一章:不是好消息

梦想飞扬1977 茉莉奶白 2025-03-04 15:46
1977年的深秋,北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的浓雾之中。
苏晓梅把搪瓷脸盆搁在青砖墙上,冰凉的井水溅湿了碎花棉袄的袖口。
胡同口的歪脖子槐树簌簌抖着黄叶,飘进四合院中央的公共水槽。水龙头拧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垂着冰棱的屋檐。
"晓梅啊,今儿轮到你洗菜?"张家婶子拎着竹筐跨过门槛,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嚯,这大白菜水灵,供销社新到的?”
"张婶早。"晓梅把冻得通红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青碧的菜叶在铝盆里浮沉,"昨儿夜里排了三个钟头的队,王叔给留了两棵。"说话间白雾从唇边逸散,在晨光里凝成细碎的霜。
东厢房突然传来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扯着喉咙。晓梅手一抖,菜叶上的冰碴子划破指尖。她顾不得渗血的伤口,踮脚往糊着报纸的窗户里张望:“妈,要喝口热水不?”
"别管我……"沙哑的声音夹着痰音,"炉子上煨着棒子面粥,记得给冬生盛稠的……"话没说完又咳起来,震得窗棂上的霜花簌簌直落。
晓梅咬着下唇继续揉搓菜根,指甲缝里嵌着褐色的泥。自打父亲在武斗中没了,母亲就落下了肺痨的病根。十六岁的弟弟冬生蹲在门墩上啃窝头,校服裤子短了半截,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
"姐,今儿发工资吧?"少年吞下最后一口吃食,眼睛亮晶晶的,“厂里说这个月能补上拖欠的?”
话音未落,西屋突然传来摔门声。赵家媳妇叉着腰立在台阶上,新烫的卷发像炸开的蒲公英:“苏晓梅!上个月借的八毛钱该还了吧?我们家建设可等着买作业本呢!”
晓梅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她想起缝纫机下压着的工资袋,里面除了要交给街道的房租,还要给母亲抓药。冬生的棉鞋开了口,鞋底补丁摞补丁,走起路来总往雪地里渗水。
"赵姐,晌午就给您送去。"她低头把冻白菜码进竹篮,指甲掐进掌心,“冬生,去把炉灰倒了。”
少年拎起铁皮簸箕往外走,破棉鞋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歪扭的印子。晓梅望着弟弟单薄的背影,突然听见胡同口传来叮铃铃的车铃声。邮递员老吴骑着二八大杠拐进来,车把上拴着的绿布包鼓鼓囊囊。
"苏家丫头!有你的信!"老吴哈着白气刹车,“盖着教育局的红戳呢!”
晓梅的心脏猛地揪紧。她记得半月前在厂里填的那张表,工会主席说年轻人都该试试。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撕开信封时薄脆的纸张发出轻微的裂响。
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的通知。
铅字在晨光里跳跃,像灶膛里迸溅的火星。晓梅的手指抚过"不分出身、择优录取"的字样,喉咙突然哽住。她想起五年前被迫烧掉的课本,想起班主任刘老师被剪坏的的确良衬衫,想起自己躲在厕所隔间里,就着气窗透进的光背元素周期表。
"姐?"冬生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簸箕里的煤灰撒了一地,“你能考大学了?”
赵家媳妇嗤笑一声,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叩击窗台:“大学生?你们家米缸都见底了,供得起个闲人念书?要我说,赶紧找个婆家是正经…”
晓梅把通知书叠成方胜塞进内兜,冰凉的纸张贴着心口跳动。她弯腰拎起菜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冬生,把妈的药罐子端下来。”
暮色爬上胡同的砖墙时,晓梅蹲在服装厂仓库清点布匹。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成堆的的确良布料上投下青白的光。她的手指拂过缝纫机台面,想起白天主任宣布要引进电动缝纫机时,女工们惊慌的眼神。
"小苏,还不走啊?"门卫老张敲了敲铁皮柜,“听说新机器一天能车条裤子,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
晓梅数完最后两匹布,登记簿上的钢笔水洇开了墨迹。她裹紧藏蓝色工装,穿过飘着棉絮的车间。墙上的生产标兵照片里,她站在第一排最左边,齐耳短发别在耳后,笑得像早春的迎春花。
胡同里已经飘起炊烟。晓梅摸黑拐过影壁墙,突然听见自家院里传来争执声。母亲嘶哑的嗓音拔高了:“…我们晓梅不嫁!”
"苏家嫂子,话不能这么说。"陌生男人的声音像抹了油,“陈科长可是区里…”
晓梅冲进院门时,煤油灯的光晕里浮着三个人的影子。母亲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靠在床头,蜡黄的脸泛着病态的红。居委会马主任正往炕桌上放网兜,玻璃瓶罐头撞出清脆的响。旁边站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手里捏着印有喜字的信封。
"妈!"晓梅扑到床前,摸到母亲滚烫的额头,“您又发烧了?”
马主任讪笑着退后半步:“晓梅回来啦?这位是纺织厂的陈科长,他侄子…”
"我听说苏姑娘心灵手巧。"陈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晓梅磨破的袖口,“只要应下这门亲事,街道马上给你家换向阳的房子,冬生转学的事也包在我身上。”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溅起暗红的血沫。晓梅抓过搪瓷缸喂水,感觉后背渗出冷汗。冬生蹲在门槛上抹眼泪,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铅笔。
"多谢领导费心。"晓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婚姻大事,总要…总要父母之命。”
陈科长脸色沉下来,马主任急忙打圆场:“晓梅啊,你妈这病耽误不得。区医院新到了盘尼西林,可要介绍信…”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晓梅盯着炕桌上红艳艳的苹果罐头。那是她过年时才舍得买给母亲润喉的稀罕物,此刻在煤油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母亲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她腕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不能答应…"气音带着血腥味,“你爸临走前说…说孩子们要有出息…”
晓梅反握住母亲的手,感觉脉搏在掌心跳得微弱。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敲响七下,她想起缝纫机下压着的高考复习大纲,想起冬生磨破的布鞋,想起赵家媳妇尖利的嗓门。
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月光给青砖地镀了层霜。新搬来的顾家小子提着帆布包经过,呢子大衣上沾着夜露。晓梅记得他叫顾长林,是返城知青,总捧着本书坐在槐树下看。
此刻他驻足在月洞门外,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清俊挺拔。目光相触时,晓梅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子。
"苏同志,能借个火吗?"他晃了晃手中的烟卷,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马主任哎哟一声:“小顾来得正好,快劝劝这丫头!”
顾长林跨过门槛,呢子大衣带进一阵凛冽的秋意。他扫过炕桌上的红信封,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苏婶,这是我家晒的枇杷叶,治咳嗽顶好使。”
晓梅愣怔间,他已经划亮火柴。跃动的火苗映亮他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有道狰狞的疤。烟味混着枇杷叶的清香漫开来,冲淡了屋里凝滞的药味。
"《青春之歌》里说,真正的爱情要经得起暴风雨。"顾长林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望着晓梅,“您说呢,马主任?”
马主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陈科长抓起皮包往外走,罐头瓶子哐当撞在门框上。晓梅望着滚落在地的苹果,突然发现顾长林帆布包里露出半截书脊,正是她找了许久的《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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