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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淬火青春

梦想飞扬1977 茉莉奶白 2025-03-04 15:49
冲天炉的火焰在凌晨四点六分熄灭时,苏晓梅正用冻裂的指尖摩挲着藏在棉袄内袋的硫酸纸。那张绘有双曲面方程的设计图被血渍浸透了三处褶皱,像父亲临终前剧烈咳嗽时喷在病历本上的梅花。她忽然听见金属淬火的嘶鸣,恍惚间以为又是幻听——直到看见陈卫国踉跄着撞开铸铁防护门,断掉的左手小指在零下度的空气里拖出一道血虹。
"成了!"老技术员张胜利的破锣嗓子震得车间顶棚簌簌落雪,他高举的金属叶片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苏晓梅认得那抹金属光泽,和父亲实验室暗格里那枚未完工的涡轮增压器如出一辙。七步开外的试验台上,本该报废的燃气轮机原型机正发出垂死病人般的震颤,五根手指粗细的螺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铸铁基座上松脱。
陈卫国染血的工装擦过她面颊时,苏晓梅闻到了铁锈与硝化甘油混合的刺鼻气息。年轻技术员用残损的左手攥住她手腕,掌心的老茧刮得她生疼:"减震装置!"他嘶吼的声音里裹着西伯利亚寒流带来的冰碴,袖管滑落处露出三排暗紫色冻疮,像某种神秘的工业图腾。
车床下的铸铁屑突然集体震颤,苏晓梅扑向墙角的手摇钻床。她摸到第三个暗格时,早班犯人的脚步声已经碾碎了厂区积雪。装着十二颗微型轴承的铁盒硌得她肋骨生疼,盒底泛黄的《精密仪器设计手册》扉页上,父亲用红蓝铅笔圈出的"阻尼减震"字样正在她视网膜上灼烧。
"接着!"陈卫国甩来的半截钢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苏晓梅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却抓了满手温热——钢尺末端用铁丝缠着的,赫然是父亲实验室失窃的微型压力表。表盘玻璃早已碎裂,但深红色的指针仍在疯狂颤动,仿佛困在牢笼里的困兽。
张胜利突然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老技术员佝偻着背将金属叶片卡进试验台,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苏联专家留下的德文操作手册上。苏晓梅看见他翻开第237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玉兰花,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头饰——1965年深秋,正是这个醉醺醺的老头,把高烧昏迷的她从贴满大字报的实验室背到了医务室。
燃气轮机发出炮弹破空般的尖啸时,陈卫国正用牙齿撕开苏晓梅的棉袄前襟。十二颗轴承滚落在结霜的水泥地上,年轻技术员染血的牙齿咬住其中三颗,喉结滚动着将混着铁腥味的唾沫咽下。苏晓梅突然读懂了他眼底燃烧的火焰,那是三年前她在父亲瞳孔里见过的光——当那枚未完成的涡轮增压器在压力测试中炸毁半个实验室时,父亲脸上也映着同样决绝的炽热。
"稳住基座!"张胜利的咆哮混着金属扭曲的呻吟。老技术员枯树皮般的左手死死扳住操纵杆,右手却从怀里掏出个铝制酒壶,将烈酒浇在急速升温的传动轴上。腾起的蓝紫色火焰里,苏晓梅看见试验台表面凝结的冰霜正以诡异的方式流动,仿佛有无数条银蛇在铸铁表面游走。
陈卫国突然将她扑倒在结冰的油污上。苏晓梅的后脑勺撞在生锈的齿轮箱上,疼得眼前炸开一片金星。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她看见十二颗轴承悬浮在空中,父亲设计的减震装置正在陈卫国染血的掌心旋转,精密咬合的齿槽间迸溅出橘红色的火花。
早班的手电光刺破车间东窗时,燃气轮机发出了类似婴儿啼哭的嗡鸣。苏晓梅挣扎着撑起身子,看见暗银色的金属叶片在晨光中缓缓转动,张胜利珍藏的玉兰花瓣正在气流中舒展成蝴蝶的形状。陈卫国瘫坐在血泊里,右手仍死死扣着压力表,表盘玻璃的裂痕恰好指向刻度"1969.2.14"。
厂区广播突然炸响《东方红》的前奏,盖过了机械运转的轰鸣。苏晓梅摸到陈卫国塞进她领口的苏联怀表,鎏金表链还带着年轻技术员的体温。她在雄壮的乐曲声里翻开表盖,内壳上新刻的凤凰图腾下,父亲设计的阻尼公式正在第一缕阳光下流淌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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