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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麦芒刺破铁幕时

梦想飞扬1977 茉莉奶白 2025-03-04 16:41
陈默掌心的煤灰粘在林婉宁手背上,形成不规则的麦穗状纹路。晨雾裹着炼钢厂的铁锈味漫过两人交叠的指尖,青铜麦穗在林婉宁怀里发出细微震颤,叶脉间渗出的金属光泽在雾气里划出断续的弧光。
"往废料场跑!"陈默突然扯开工装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暗红色的烫伤疤痕。这个常年佝偻在锅炉房的年轻人此刻绷直脊梁,拽着林婉宁钻进堆积如山的废钢料间隙。生锈的齿轮与断裂的传送带在他们头顶交错成网,远处传来革委会吉普车碾过煤渣路的声响。
林婉宁的布鞋陷进泛着油污的雪泥里,怀中的麦穗突然垂下一粒青铜籽实。籽壳开裂的脆响让她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父亲被拖出筒子楼时,中山装第二颗铜纽扣也是这样崩落在台阶上。陈默的手掌及时捂住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呜咽,年轻人指缝里的煤灰混着体温,在她脸颊烙下带着铁腥味的安抚。
废料场东侧的酸洗池早已干涸,池底凝结的化学结晶在晨光中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陈默用煤铲撬开池壁的铸铁盖板,露出底下蜿蜒的蒸汽管道:"顺着管道爬到红星小学后墙,周校长会接应。"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工装裤膝盖处磨破的补丁擦过林婉宁手背,露出里面暗藏的铜丝线圈。
管道里的锈片割破了林婉宁的棉裤,怀中的麦穗却在逼仄空间里愈发鲜活。当她的指尖触到管道内壁某处凸起的纹路时,突然意识到这是父亲笔记里提过的"生物冶金"试验场——1958年大炼钢铁时期,父亲曾偷偷在输氧管道内壁篆刻麦穗状凹槽,试图利用蒸汽中的金属微粒培育特殊作物。
"到了。"陈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掀开的盖板外飘进粉笔灰的味道。林婉宁爬出管道的瞬间,正看见周校长用板擦抹去黑板上的算数题,粉笔灰落在老教师褪色的蓝布衫上,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飘落的麦麸。
"藏进标本柜。"周校长推了推缠着胶布的眼镜,布满粉笔灰的手指迅速拉开生物标本陈列柜。林婉宁蜷身躲进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柜体时,瞥见玻璃瓶里浸泡的麦穗标本——正是父亲当年送给学校的教学用具,茎秆上还留着那个暴雨夜她偷偷系的红头绳。
革委会的皮靴声在走廊炸响时,陈默突然抓起讲台上的地球仪。这个总低着头的锅炉工此刻挺直腰板,手指精准地停驻在亚欧大陆的某处:"去年冬天您让我补的初中地理,第38页的季风图我还记得。"他的声音带着刻意抬高的笨拙,成功将搜查者的注意力引向摆满教具的储藏室。
林婉宁透过标本柜的缝隙,看见陈默被推搡着抵上黑板。年轻人的后颈蹭过父亲用粉笔画的育种周期表,粉笔灰簌簌落在工装领口,与昨夜矿洞里的青铜碎屑混作一团。当搜查者撕开他装满煤块的帆布袋时,周校长的板擦"恰好"打翻墨水瓶,浓黑的墨迹在地面蜿蜒成保护性的河流。
暮色降临时,林婉宁抱着麦穗溜进筒子楼后巷。晾衣绳上垂挂的被单在风里鼓荡,母亲三天前浆洗的床单已经结满冰凌。她摸到防火梯第三根横梁的凹槽——那里本该藏着父亲留下的备用钥匙,此刻却只剩锐利的冰碴。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动了屋内的母亲。林婉宁僵在玄关处,看着火盆里未燃尽的纸灰粘在母亲皲裂的脚背上。那个总是挺直腰杆唱样板戏的妇人,此刻蜷缩在藤椅里像截枯死的树桩,怀里紧抱的搪瓷盆盛着半融的雪水,水面上漂着几粒未烧尽的青铜碎屑。
"他们说你爹的麦种会吃人。"母亲的声音像是从搪瓷盆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林婉宁注意到藤椅扶手上的抓痕,那是去年批斗会上被人踹倒时留下的。母亲突然举起搪瓷盆,混着冰碴的水泼在火盆里,腾起的白雾中浮现出父亲用钢笔画在火柴盒上的遗传图谱。
暗门后的地窖比记忆里更阴冷。林婉宁点燃煤油灯时,火苗在青铜麦穗表面投下跳动的阴影。父亲用油布包裹的实验记录竟然完好无损,扉页上的钢笔字洇着水渍:"当麦芒刺破铁幕时,记得北纬32度的星光。"她突然想起陈默锁骨下的烫伤疤痕,那道在炉火前佝偻了六年的年轻脊梁,此刻正在红星小学的禁闭室里承受相同的炙烤。
后半夜的哨声惊醒筒子楼时,林婉宁正用钢笔描摹麦穗的纹路。母亲破天荒地没去参加街道巡逻,而是沉默着拆开自己的棉袄,将夹层的棉花扯出来裹住青铜麦种。针脚歪斜的缝合处渗出棉絮,老妇人颤抖的手指最终停在女儿肩头:“你爹走的那天,雪也是这么下。”
陈默的煤车在凌晨三点准时出现在后巷。这个刚被释放的"可疑分子"脸上带着新鲜的擦伤,工装裤里却藏着半块温热的烤红薯。林婉宁看着他被锅炉熏黑的手指灵巧地拆卸煤块,露出内里中空的夹层——周校长连夜赶制的假证明正躺在里面,公章是用红墨水与自行车链条拓印的。
"农科所试验田需要杂工。"陈默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凝在睫毛上,结出细小的冰晶。林婉宁注意到他偷偷将烤红薯最甜的部分掰下来,塞进她装着麦种的棉袄夹层。这个动作让她想起父亲总把实验室里最饱满的麦穗藏进饭盒,带回家给她当玩具。
混进农科所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陈默佯装跛脚走在板车前,林婉宁的麻花辫藏在破毡帽下,怀里的麦种用稻草裹着,露出的青铜色须根缠绕着她的手腕。当板车碾过结冰的试验田时,她看见残雪覆盖的田垄下,去年被铲除的杂交麦茬正在地底悄悄萌发新芽。
守夜人的马灯晃过来时,陈默突然跌坐在田埂上。这个动作让林婉宁想起他平日在锅炉房假装被煤块砸中的拙劣表演,此刻却显出惊人的真实——年轻人沾着泥雪的掌心重重拍在冻土上,暗藏的铜丝线圈在夜色中与地下灌溉管道产生微弱共振。
"就是这里。"陈默用煤铲柄戳开田垄东侧的冻土,露出底下交错的青铜色根系。林婉宁怀中的麦穗突然发出蜂鸣,那是父亲实验笔记里记载过的同频共振。当她将麦种埋进冻土时,陈默工装袖口滑落的铜丝正悄悄缠住两人的小指,在1971年的寒冬里结成命运的闭环。
破晓时分,第一缕青铜色嫩芽顶开霜冻。林婉宁跪在田垄间,看着胚芽的金属光泽与晨光交融。陈默在远处佯装修理板车,沾满泥浆的手掌却在不自觉模仿父亲当年记录数据的姿势。当革委会的吉普车再次出现在地平线时,试验田深处传来周校长领着学生朗读课文的声音——那是父亲生前最爱教的《物种起源》节选,此刻正乘着北纬32度的季风,将青铜色的希望种进冻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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