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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掩护

奔腾归途 阿泽 2025-03-07 22:02
冰水裹挟着煤灰灌进鼻腔的瞬间,明秋的棉袄下摆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陈默的军刀在水流中划出银亮弧线,割断的渔网碎片像水母般向上飘浮。两人借着铁箱群的掩护潜向江心,明秋的指尖擦过箱体表面的双头鹰徽章,金属的寒意刺得她关节发麻。
"闭气。"陈默的手势在幽蓝水光中模糊不清,他忽然托着明秋的腰往冰层薄弱处顶去。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浮冰缝隙里漏下的天光里,明秋看见王铁山的马靴踏过冰面,军大衣下摆扫过她刚刚停留的位置。
浮出水面时,哈尔滨站的钟声正敲响六下。陈默拽着明秋钻进废弃的桥墩,结着冰碴的钢筋刮破她手背。对岸领事馆的烟囱冒着青烟,戴皮帽的工人在卸煤车,俄语吆喝声混着蒸汽机的轰鸣震落檐角的冰锥。
"第三根排水管。"陈默抹了把脸上的冰水,指缝间结出细小的冰晶。明秋数着生锈的铸铁管道,在刻着莲花纹的管口停住。钥匙插入的瞬间,远处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声响,杨红梅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给我把冰窟窿都封死!”
暗渠里的污水没过膝盖,陈默撕开棉袄内衬给明秋包扎伤口。腐臭味中,明秋摸到墙上的凹痕——是父亲惯用的绘图符号,三角形标记指向通风口方向。当她用钥匙尖端触碰标记时,头顶突然落下簌簌的煤灰。
"谁?"沙哑的东北腔从通风管传来,铁锹碰撞声惊起成群的老鼠。陈默的军刀已经出鞘,却见明秋举起怀表链子晃了晃。煤灰落得更急了,生锈的铁栅栏吱呀着移开,戴护耳帽的老工人探出头,左耳缺失的伤口像个月牙。
锅炉房的热浪裹着两人摔进煤堆,老工人反手扣死暗门。明秋的眼镜蒙上白雾,仍看清他后颈的莲花刺青缺了两片花瓣——与母亲日记里描述的接头暗号完全吻合。陈默的枪口始终对着老人后背,军靴碾碎煤块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娘留的东西呢?"老工人突然转身,沾满煤灰的手抓住明秋腕子。怀表链子勒进伤口,明秋疼得吸气,却见他用拇指抹开表盘上的冰碴,露出内侧刻着的俄文数字。锅炉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老人猛地掀开排水沟盖板:“快进去!”
密道墙壁钉着泛黄的防汛图,老工人的煤油灯照亮1956年的松花江流域。明秋的指尖抚过图纸上的红蓝标记,突然发现某处闸门标注的混凝土标号与父亲的研究报告存在细微差异。陈默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军装上的冰碴正慢慢融化。
"你爹改了三处泄洪闸。"老人用铁钩敲打图纸,煤灰簌簌掉落,"苏联人要按他们的图纸施工,你娘把真实数据…"咳嗽声打断他的话,明秋看见痰盂里的血丝,突然想起医院里肺结核病人的模样。
铁盒从锅炉夹层取出时带着灼人的温度。明秋用冻僵的手指翻开母亲的工作日志,1957年秋天的记录缺了整整八页。当她触摸到装订线的焦痕时,老工人突然按住她的手:“你娘烧了真图纸,杨红梅手里的是假的。”
突如其来的枪响震落墙皮,陈默拽着明秋扑向角落。子弹穿透铁皮柜的瞬间,老工人将铁盒塞进明秋怀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去松浦桥…找周工…"血沫喷溅在防汛图上,绘出诡异的等高线。
明秋被陈默扛着冲进货运通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染血的日志本贴着她胸口发烫,母亲的字迹透过衣料烙在皮肤上。通道尽头的月光里,她看见成排的油桶印着武汉卫生局的字样,桶盖缝隙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别看。"陈默的手掌覆上她眼睛,却挡不住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道。明秋的指甲掐进他肩头,突然明白王铁山为何要封锁江岸——那些所谓的防汛物资里,藏着更危险的秘密。
哈尔滨站的月台飘起细雪,明秋蜷缩在运煤车底。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在训斥搬运工,翡翠镯子撞在木箱上的脆响让她浑身发冷——那镯子的莲花纹路,竟与父亲设计的闸门浮雕如出一辙。当列车缓缓启动时,她看见戴白手套的男人正在清点木箱,胸前的共青团徽章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陈默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军装下藏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玉米饼。明秋就着雪水吞咽食物时,发现他在用刺刀在车厢地板上刻着什么。凑近才看清是组坐标数字,与母亲怀表里的密码完全吻合。
"这不是防汛图。"陈默的声音混在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里,"你父亲标注的是地下暗河走向。"他的指尖划过明秋掌心,常年握枪的茧子摩擦着少女细腻的皮肤。明秋突然想起周振军最后的眼神,那个染血的坐标正在她脑海中形成立体模型。
列车驶入隧道时,黑暗吞没了所有光线。明秋感觉陈默的呼吸突然靠近,温热的唇擦过她耳垂:"准备跳车。"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跟着跃出车厢。积雪缓冲了坠落的冲击,两人顺着斜坡滚进灌木丛,惊飞了夜栖的乌鸦。
松浦桥的轮廓在月光下宛如巨兽,明秋数着桥墩上的检修梯,突然发现第三根钢梁的阴影异常扭曲。陈默的军刀撬开生锈的盖板时,冰碴落进后颈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铁梯扶手的抓痕还带着新鲜血迹,暗室里泛潮的空气里飘着熟悉的绘图墨水味。
工作台上的日志本摊开着,父亲的字迹因焦急而潦草:"1958.11.20,杨红梅强行要求使用低标号水泥…"明秋的眼泪砸在泛黄的纸页上,突然发现装订线里露出半截胶片。显影后的画面让她如坠冰窟——母亲站在防汛指挥部楼顶,身后的苏联专家正将注射器扎进昏迷工人的脖颈。
通风管传来脚步声的瞬间,陈默吹灭了煤油灯。子弹擦着明秋鬓角飞过,打碎了墙上的防汛图。在黑暗的追逐中,她摸到管道壁上父亲刻的莲花标记,第三片花瓣的凸起机关带着体温。当暗门在身后闭合时,追兵的咒骂与泄洪闸的轰鸣同时响起。
暗河的水流裹着两人冲向未知的深渊,明秋的手始终护着怀里的铁盒。陈默的臂膀像铁箍般将她固定在胸前,受伤的肋骨传来阵阵钝痛。在某个湍急的弯道,他们撞上了漂浮的木箱群,明秋的额头擦过箱体表面的双头鹰徽章,突然听见箱内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活人!"她嘶哑的呼喊被水声吞没。陈默的军刀撬开箱锁时,浑浊的河水里突然冒出串气泡。当箱盖掀开的瞬间,明秋看见被铁链锁住的男人抬起头——竟是失踪半年的水利局技术员林致远,他浮肿的手指间还攥着半本防汛会议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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