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暗涌

林若曦的膝盖在通风管道里磨出血痕，柴油废气与铁锈味在喉间凝成腥甜的块垒。苏文翔的手电光柱扫过槽罐车驾驶室，挡风玻璃后的人影突然转头，探照灯扫来的瞬间她看清那人戴着防毒面具——与张振海办公室油画里一模一样的黑色面罩。
"GPS编号是江A77693。"她将微型摄像机塞进排风口夹层，金属外壳在掌心烙下灼痛，“去年紫金江铊污染案的涉事车辆，车牌号递增序列吻合。”
苏文翔的呼吸喷在管道内壁凝出水雾：“环保局三年前就宣称这批车已报废。”
下方传来液压阀门的嘶鸣，深紫色液体从槽罐注入地下储油口。林若曦的拭子刚触及排风百叶，一滴液体突然坠向下方——苏文翔的手掌在最后一厘米截住毒液，乳胶手套瞬间泛黄卷曲。
"PH值小于1。"他将腐蚀的手套塞进证物袋，手背浮现细密红疹，“比浓硫酸腐蚀性更强。”
管道突然剧烈震颤，林若曦的医用腕带擦过钢钉，条形码裂开露出皮下植入的芯片。苏文翔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串十六位编码与他在张雅婷案卷宗里见过的器官捐献编号如出一辙。
"小心！"林若曦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下方槽罐车顶盖掀开，穿连体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用金属探杆搅动液体，荧光绿的漩涡中浮起成团黑色絮状物——与她三小时前在张振海气管提取的污染物完全一致。
苏文翔摸出激光测距仪，红点锁定工作人员胸牌时呼吸一滞：“环保局监察科科长刘志明，上周刚在新闻发布会上承诺彻查非法排污。”
"他在采集样本。“林若曦调整焦距，看清探杆末端的取样瓶标着"DTX-7”，"这种编号方式…"她突然扯开左袖，小臂内侧的旧伤疤排列成相似的化学符号。
两人在管道里无声对视，柴油机轰鸣声掩盖了心跳的鼓噪。林若曦的指尖划过钢板接缝，荧光涂料在黑暗中显露出枝状纹路：“这是地下管网分布图，排污口对应全市十二个社区。”
"张振海办公室的保险柜密码是张雅婷生日。"苏文翔用衬衫袖口擦拭额角冷汗，“你腕带下的芯片编码，和那姑娘的器官捐献序列…”
林若曦突然将证物袋按在他胸口："先解决眼前的证据链。"她掏出便携式光谱仪，荧幕跳动的波峰与三年前某起集体中毒案完全重叠，“DTX系列化合物，慢性肾衰竭的元凶。”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异响，两人同时伏低身体。五米外的排风扇叶片开始加速旋转，强劲气流卷着刺鼻的氨水味扑面而来。林若曦的头发被吹散，发丝间隐约露出耳后淡粉色的手术疤痕。
"他们在加压排放。"苏文翔扯下领带缠住口鼻，“必须拿到实时监控数据。”
林若曦已经解开安全绳，将微型摄像头对准下方操作台。屏幕闪烁的代码倒映在她瞳孔里，当"生物降解进度97%“的红字跳出时，她的手指突然痉挛——这个界面她在医学院实验室见过，当时导师称其为"生态清道夫系统”。
"这不是普通排污。"她将影像资料导入手机，“他们在利用微生物分解有毒物质，但分解产物…”
苏文翔的拇指划过手机屏幕，放大某个不断跳动的数值："苯并芘浓度超标两千倍，强致癌物。"他的冷笑震得管道嗡嗡作响，“好一个生态修复工程。”
下方突然传来对讲机的电流声："B区压力阀异常，启动二号应急预案。"刘志明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诡异的机械感，“让运输队从三号码头绕行，避开滨江路监控。”
林若曦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号码头毗邻全市最大的净水厂，而滨江路地下埋着饮用水主管道。她摸出城市地图APP，指尖沿着槽罐车的行进路线滑动，最终停在某处突然颤抖——路线交汇点上方是儿童医院血液科大楼。
"苏律师。"她将手机屏幕转向对方，“这些车辆的运输轨迹，覆盖了过去五年所有突发性血液病病例的居住区。”
苏文翔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摸出张振海案的辩护资料，快速翻到环保验收文件：“隆盛集团承建的七个净水工程，验收签字人都是刘志明。”
排风扇的轰鸣突然停止，死寂中传来清晰的解锁声。林若曦按住苏文翔正要移动的小腿，两人透过百叶窗缝隙看到惊悚一幕——刘志明摘下防护头盔，从车厢暗格里取出贴着"疫苗专用"标签的冷藏箱。
"那不是疫苗。"林若曦的声线像绷紧的琴弦，“箱体冷凝管排列方式符合高危病原体运输标准。”
苏文翔的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跳出来：【南浦仓库C区13号】。几乎同时，下方传来槽罐车发动的轰鸣，刘志明乘坐的黑色轿车尾灯在雨幕中划出血色弧线。
"分头行动。"林若曦将证物袋塞进苏文翔的西装内袋，“你去追冷藏箱，我去南浦仓库。”
“这是陷阱…”
"所以更需要双向验证。"她已经打开检修口盖板，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锁骨凹陷，"如果我三小时后没消息…"话未说完，人已消失在暴雨中。
苏文翔攥着残留体温的证物袋，突然发现边缘有暗褐色污渍。就着逃生通道的应急灯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拼成的化学式——C7H5N3O6，三硝基甲苯的分子结构。
当他冲出货梯时，冷藏车正在路口急转弯。车厢甩出的液滴溅在报刊亭玻璃上，腐蚀出的蜂窝状孔洞里，能看到对面药店LED屏的促销广告：【儿童营养补充剂全面八折】。
追踪器的红点在车载导航仪上疯狂闪烁，苏文翔的油门踏板踩到底。当冷藏车拐进肿瘤医院地下车库时，他瞥见后视镜里多出两辆无牌越野车，车头保险杠的刮痕与三天前撞向林若曦的那辆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