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关的晨雾裹着糖炒栗子香飘过城楼时,龙悦正蹲在衙门口石狮子上啃蜜饯。天奇抱剑倚在拴马桩旁,晨光将他脖颈处的契约金纹映成琥珀色,惹得几个浣衣妇人偷瞄着咬耳朵。
"听说昨夜西市闹鬼了。"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白汽里掺着句闲话,"张铁匠家闺女绣嫁衣时,铜镜里照出个穿血衣的新娘子..."
龙悦突然将桃核弹进蒸笼,惊得老汉跳脚:"老丈这炊饼掺了槐花粉,当心招来真的鬼新娘。"她翻身跃下石狮子,袖中银丝缠住街边飘来的纸钱,丝线尽头粘着片鎏金箔——正是永昌公主私铸军械的标记。
天奇剑穗银铃忽地无风自动,城门外传来唢呐声。送亲队伍踏着满地纸钱进关,八抬大轿的帘幔竟用镇魂符串成。龙悦眯眼瞧着轿顶那盏鎏金莲花灯,灯芯燃的赫然是返魂香。
"新娘子的心跳..."她舔掉指尖糖霜,"比垂死之人还慢三分。"
送亲队伍行至城隍庙前,轿底突然渗出黑血。抬轿的脚夫们恍若未觉,依旧踩着七星步绕庙转圈。龙悦甩出银丝缠住轿帘,帘幔掀开的刹那,整条街响起倒抽冷气声——凤冠霞帔的新娘端坐轿中,盖头下却露出森森白骨。
"戌时三刻拜天地,亥时洞房变灵堂。"龙悦嚼着栗子跃上轿顶,"这般吉时倒是头回见。"
天奇展翅掠过人群,羽刃斩断轿夫后颈的傀儡线。十二个纸扎人轰然倒地,芯子里掉出染血的北境军令牌。龙悦掀开新娘盖头,发现白骨脖颈处插着半枚鎏金合欢锁——与青铜鼎里那半块虎符严丝合缝。
"劳驾验个尸。"她冲人群里脸色发青的仵作招手,"看看新娘子是几时咽的气。"
老仵作颤巍巍掀开嫁衣,突然怪叫后退。新娘心口处刻着血咒符,皮肉里竟嵌着三十六根绣花针。天奇剑尖挑开刺绣鸳鸯,锦缎背面用胎发绣着生辰八字,正是三日前给他们下血契的日子。
"鬼媒婆的手笔。"龙悦拔出根绣花针嗅了嗅,"针尖淬了化骨散,倒是比合卺酒毒些。"
暮色四合时,两人跟着送亲队伍残留的纸钱踪迹摸到乱葬岗。天奇突然捂住龙悦口鼻,契约金纹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只见荒坟间飘着盏鎏金灯,穿血衣的老妪正往墓碑上贴喜字。
"吉时到——"老妪沙哑的喊声惊起夜枭,她手中的招魂幡突然指向龙悦,"新娘验尸官,该你接绣球了!"
白骨绣球破空而来,天奇挥剑劈开时,里面爆出团青绿色鬼火。龙悦甩出银丝缠住老妪手腕,扯下的却是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让天奇瞳孔骤缩——竟是三年前被他亲手斩杀的西域傀师。
"式神契第三十八章。"龙悦往鬼火里撒了把糖霜,"亡者复生当用饴糖镇魂。"
糖粒遇火炸成金芒,照亮坟地深处那顶鎏金轿。轿中端坐着真正的鬼新娘,嫁衣下摆浸在血泊里,手腕脚踝全拴着青铜铃。龙悦扯开她衣领时,发现心口血咒符正在蠕动——分明是无数细小的鎏金虫。
"北境军的噬心蛊。"天奇剑尖挑起只金虫,"看来军械案不止走私刀剑。"
鬼新娘突然睁眼,瞳仁里映出龙悦身后景象。天奇转身劈落冷箭,箭镞上挂着的鎏金香囊里掉出张合婚庚帖,男方姓名处赫然写着徐侍郎胞弟的谥号。
"配阴婚配到徐家..."龙悦将庚帖凑近鼻尖,"这墨里掺了徐二爷的骨灰。"
子夜阴风卷起满地纸钱,乱葬岗突然升起十二盏炼魂灯。鬼新娘发出非人尖啸,青铜铃声响彻四野。天奇背后的骨翼不受控制地展开,契约金纹竟顺着羽骨爬上龙悦手腕。
"同命契反噬!"他挥剑斩断金纹连接,血珠溅在鬼新娘眉心。血咒符突然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伤痕——是北境军特有的三棱刺造成的贯穿伤。
龙悦突然将整罐饴糖拍在尸体心口:"劳驾醒醒神,说说谁用军刺送你上的花轿。"
糖浆裹住噬心蛊,尸体剧烈抽搐后吐出团黑血。血中浮着块带牙印的鎏金牌,正是军械库掌印。天奇用剑尖挑起令牌:"上月暴毙的刘督军..."
"怪不得虎符少半块。"龙悦踹开鎏金轿底板,"有人要借阴婚运军械。"
轿底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北境弩机,弩身上刻着永昌公主府的朱雀纹。天奇突然揽住龙悦的腰腾空,方才站立处钻出无数青铜锁链。锁链尽头连着具鎏金棺,棺盖震动着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刘督军倒是胖了些。"龙悦甩出银丝缠住棺椁,"吃这么多童男女心血..."
棺中尸突然暴起,天奇展翅掀起的风刃削去它半边身子。腐肉里掉出串青铜钥匙,正是军械库失窃的那套。龙悦捡起钥匙对着月光细看,齿痕间还卡着片淡粉色蔻丹。
"醉红楼姑娘的染甲术。"她将钥匙抛给天奇,"看来督军大人死前会过佳人。"
五更梆子响过,两人踹开醉红楼天字房的门。鸾帐里躺着具穿戴整齐的女尸,十指蔻丹鲜艳欲滴。龙悦掀开绣被时,发现尸体后背刻着完整的军械库地图,朱砂绘就的线条里游动着鎏金蛊虫。
"用美人皮绘舆图。"天奇剑尖挑起枕边香囊,"倒是比羊皮纸更隐蔽。"
龙悦突然将整壶梨花白泼向墙面,酒液流过处浮现出血咒符。符文中夹着句梵文,正是徐小姐当年中蛊时念过的往生咒。她蘸着酒水在掌心临摹,符咒竟与天奇身上的契约金纹产生共鸣。
"式神契的残篇..."天奇闷哼着单膝跪地,金纹如活物般爬上墙壁,"有人在用军械案试验契约之力。"
窗外突然传来喜乐声,十八个纸扎人抬着鎏金棺走过长街。龙悦甩出银丝缠住棺椁,扯开的缝隙里掉出件染血的嫁衣——与鬼新娘身上那件正好配成对襟。
"寅时送葬,卯时迎亲。"她跃上飞檐咬开糖栗子,"这吉时安排得比裴雪衣还疯。"
天奇展翅掠过棺椁上空,羽刃斩断纸扎人的刹那,整条街的灯笼同时爆裂。黑暗中有双鎏金瞳仁逼近,龙悦甩出银丝却被对方身上的契约金纹吞噬。天奇突然将她拽进怀中,用后背硬抗下记重击。
"式神契第五十章。"他唇角溢出血线,"同命之人..."
龙悦反手将饴糖按在他伤口,糖浆遇血燃起朱雀火。火光中映出来人真容——竟是本该死在三年前的徐府管家。老者右眼嵌着块血玉,玉中游动着鎏金符咒。
"小姐让我问安。"管家嗓音似生锈的齿轮,"龙姑娘可喜欢这份新婚贺礼?"
龙悦突然甩出验尸刀钉住他影子,刀刃刺中的位置腾起青烟。管家化作纸人飘落时,街角传来真正的鸡鸣。晨雾散尽处,十八具北境军尸首整整齐齐码在衙门口,心口全插着鎏金合欢锁。
"三日之期到了。"天奇抹去唇边血迹,"该收网了。"
龙悦却将最后颗糖栗子抛向半空,栗子壳在晨曦中裂成两半。一半刻着"鬼",一半写着"媒",拼起来正是城西那间荒废多年的月老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