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里蒸腾着腐殖土特有的酸腥气,陈延生后背抵着湿滑石壁,掌心玉珏的断口割进皮肉。苏青瑶绘制的沱江地形图在犀角灯下泛着幽蓝荧光,七处锁龙井的位置正与铁轨红线重叠成北斗七星状。
"陈少爷可知这玉珏来历?"苏青瑶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半枚玉佩悬在染血的银簪尖,“甲子年龙抬头,虺蛇族祭司与搬山掌灯人歃血为盟——若陈氏违背饲龙誓约,当以嫡长子血祭镇龙碑。”
福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怀里的陶罐摔在地上。香灰混着暗红血痂泼洒在地,竟在青砖缝里蠕动着凝成"辰州"二字。远处蒸汽机的轰鸣声陡然逼近,震得墓顶簌簌落灰。
"是探矿用的汽锤。"陈延生捻起沾血的香灰,突然想起祠堂井底捞起的银镯,"二十年前父亲与威廉签订的铁路契约,恐怕不止是生意。"他摸出贴身收藏的账册残页,浸过尸油的纸张在幽光下显出暗纹——竟是幅用朱砂描绘的锁龙阵全图。
苏青瑶的银簪突然刺入自己掌心,黑血顺着簪身纹路渗入玉佩:"虺蛇女祭司的婚约血契,需以嫡脉骨血为引。"她将染血的半枚玉珏按在陈延生手中,“你母亲投井那夜,井底爬出来的不是水鬼…”
墓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混杂着英文呼喝。福伯哆嗦着摸出黑驴蹄子,却被陈延生按住:“来不及了。青瑶,你可信我?”
女子苍白的脸上浮起奇异红晕,指尖抚过壁画中坠井女子戴的银镯:"陈氏二十一代掌灯人,娶的都是虺蛇族祭司。"她突然撕开左袖,臂弯处暗红胎记赫然是条盘踞的虺蛇,“那年你六岁,我十岁,在龙颈峡见过…”
"少爷!"福伯突然厉喝。三丈开外的石壁轰然崩塌,刺目汽灯光柱里晃出几个戴矿工帽的身影。为首的金发男人端着镀银十字弩,皮靴碾过满地香灰:“陈,你父亲欠的债该还了。”
陈延生将玉珏攥进掌心,青铜铃铛在袖中发出沉闷呜咽。威廉的络腮胡上沾着墓土,马甲口袋里露出半截羊皮卷——正是张九指临死前交给他的油布包里的残图。
"威廉先生好手段。"陈延生踢开脚边的陶罐碎片,"用探矿队做掩护,实则是来炸锁龙桩的吧?"他余光瞥见勘探队员腰间缠着的雷管,皮质挎包上印着模糊的德文标识。
洋人举弩的手稳如磐石,镶着红宝石的扳机在汽灯下泛着血光:"你们中国人总爱讲风水龙脉,殊不知铁路才是真正的龙脉。"他突然扣动扳机,弩箭擦着福伯耳畔钉入石壁,箭尾系着的铜铃叮当作响,“陈老六二十年前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惜…”
第二支弩箭破空而至的刹那,苏青瑶的银簪凌空划出弧光。金属相撞迸出火星,箭矢歪斜着扎进地砖,箭簇突然爆开团绿荧荧的磷火。
"坎位三步!"苏青瑶拽着陈延生撞向墓墙。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汩汩冒泡的黑水。腐臭气息里浮出几缕银丝,竟是之前在血池见过的银鳞蜈蚣。
威廉的狞笑在墓道里回荡:"你以为陈老六真是为镇龙才打七口井?"他突然扯开羊皮卷,浸过药水的图纸在磷火中显出血色标记,“这些锁龙井的位置,恰好是铁路隧道的爆破点!”
陈延生后背渗出冷汗。父亲笔记里零散的记载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真相——民国六年大旱是假,借打井之名布锁龙阵是真。那些被推入井中的女子,既是镇压地脉的祭品,又是未来引爆龙气的药引。
"少爷小心!"福伯突然扑过来。陈延生被撞得一个趔趄,原先倚靠的石壁猛然探出只生满绿毛的鬼手。苏青瑶的银簪应声而断,半截簪身钉入鬼手腕部,竟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幽蓝火光里,镇墓兽青铜铸造的獠牙泛着尸毒特有的青紫。这尊八尺高的兽首人身像缓缓挪出壁龛,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银鳞蜈蚣,每步踏落都震得墓砖开裂。
"是湘西的铜尸镇墓兽!"苏青瑶扯下染血的发带,乌发间竟藏着串刻满符咒的骨铃,“陈延生,玉珏!”
陈延生将两半玉珏狠狠拍在一起。断裂处渗出的血珠突然沸腾,在掌心灼出青烟。镇墓兽的动作骤然停滞,兽首缓缓转向玉珏方向,下颌突然脱落,露出内里齿轮咬合的机关。
"果然藏着东西!"威廉的十字弩再度上弦。这次弩箭直指玉珏,箭簇绑着的玻璃瓶里晃动着水银。陈延生旋身将苏青瑶护在身后,青铜铃铛脱手砸向弩箭。
铃铛与箭矢相撞的刹那,墓道顶部落下暴雨般的银粉。陈延生突然想起血池里那些凝成人形的银鳞,拽着苏青瑶扑向镇墓兽张开的巨口:“进机关!”
腐臭的金属气息灌满鼻腔,陈延生后背着地摔在甬道里。头顶传来机关闭合的闷响,威廉的咒骂声渐渐模糊。苏青瑶点燃最后半截犀角,照见壁上密密麻麻的辰州符。
"这才是真正的锁龙密道。"陈延生摩挲着玉珏上的血痕,“父亲笔记提过,搬山派祖师爷在湘西群山埋下九处…”
"九处饲龙渊。"苏青瑶突然撕开右臂衣物,虺蛇胎记在幽光下竟在缓缓游动,"我族世代守护的秘径,没想到被陈家用玉珏做了钥匙。"她指尖抚过壁上符咒,“这些辰州符里掺着蛇毒,碰了会烂手。”
福伯突然闷哼一声。老仆瘫坐在角落里,裤管被血浸透,方才替陈延生挡下的鬼手攻击竟带着倒刺。陈延生撕下衣襟要包扎,却被苏青瑶拦住:“别碰!伤口里有铜锈,得用辰砂拔毒。”
"少爷…老奴怀里有…"福伯颤抖着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硬的艾草糍粑,“老爷当年进墓前,总会带这个防尸毒…”
陈延生捏碎糍粑,暗绿色的艾草灰簌簌落下。苏青瑶突然夺过油纸包,将灰烬混着自己的血抹在福伯伤口:"你们陈家连仆人都喂过避毒药?"她冷笑,“怪不得能活到现在。”
甬道深处忽然传来锁链拖曳声,混杂着熟悉的铜铃节奏。陈延生握紧鹤嘴锄,青铜铃铛在腰间发出共鸣般的震颤。苏青瑶臂上虺蛇胎记突然暴起青筋:“是活尸!至少十具…”
话音未落,前方转角晃出个佝偻身影。来者穿着青灰道袍,后颈皮肤下鼓起游动的肿块,每走一步都落下带银鳞的黑血——分明是早该死透的张九指!
"陈…陈少爷…"活尸喉咙里挤出破锣似的声响,右手小指断口涌出银鳞蜈蚣,“你爹…在饲龙渊…“腐烂的眼球突然爆开,钻出条生着人脸的怪虫,”…等你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