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活尸秘轨

磷火在铁轨上跳跃，陈延生的鹤嘴锄擦过界碑，迸出几点暗红星子。矿洞深处传来蒸汽机的轰鸣，混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震得洞顶银鳞簌簌下落。
"那列火车装的是湘西十八寨的镇墓兽。"苏青瑶的虺尾扫开浮尘，银镯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辰州符，“你爹当年说要借镇物守龙脉，竟都送给了洋人。”
陈延生摸到腰间铃铛滚烫似烙铁。父亲失踪前夜，曾在祠堂焚毁半本《搬山谱》，那些未燃尽的残页里确实记载着"借阴兵守阳关"的秘术。此刻想来，祠堂供桌上消失的青铜虎符，分明与矿洞中蒸汽火车头的黑鹰纹饰相同。
福伯突然拽住二人退至岔道阴影处。三丈外的铁轨上，四个戴银项圈的劳工正推着板车经过。板车上覆着浸透桐油的苫布，缝隙间垂下截青灰色的手臂——指节戴着苗疆祭司特有的蛇纹银戒。
"是苗王墓的守陵人！“苏青瑶的声音在颤抖。二十年前陈老六带搬山派入墓取宝，七名守陵人自封于殉葬坑，指天发誓世代镇守龙眼。此刻那截手臂上的刺青，正是守陵人世传的"断龙纹”。
劳工脖颈的银项圈突然泛起幽光，板车上的苫布无风自动。陈延生袖中铃铛骤响，惊得推车人齐齐转头——四张爬满银鳞的脸在磷火中扭曲变形，眼窝里嵌着的竟是德国造怀表机芯。
"闭气！“苏青瑶甩出虺尾卷住陈延生腰身。腐臭味扑面而来，四个活尸的关节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竟踏着铁轨枕木摆出湘西傩戏里的"四门阵”。最前排的活尸突然张嘴，喉间钻出条生着人面的蜈蚣，唱起苗疆招魂调：“七星锁龙井，搬山填海眼…”
福伯的烟枪猛然敲中铁轨，迸出的火星在空中凝成火鼠形状。活尸动作稍滞的刹那，陈延生甩出鹤嘴锄勾住板车边缘。苫布掀开的瞬间，整条岔道响起婴儿啼哭——板车上摞着七口鎏金铜棺，棺盖皆用墨斗线缠成北斗七星状。
"是锁龙棺！"陈延生攥紧险些脱手的鹤嘴锄。最上层的铜棺突然震动，墨斗线寸寸崩断，棺盖缝隙渗出银浆，在铁轨上凝成威廉商行的徽记。
活尸的招魂调陡然转急。苏青瑶的银镯裂开细纹，虺尾鳞片倒竖着割开浓雾："棺里镇着龙脉七窍，若让他们运出山…"话音未落，矿洞深处传来汽笛长鸣，蒸汽火车头喷出的黑烟中裹着密密麻麻的银鳞蜈蚣。
陈延生翻身跃上板车，青铜铃铛按上震动的棺盖。那些父亲手把手教的镇尸口诀在喉头翻滚，舌尖却尝到腥甜——六岁那夜祠堂里的七个黑袍人，此刻竟与铜棺震颤的频率重合。
"坎位！"福伯的烟枪戳中棺椁东北角的镇尸钱。陈延生顺势将鹤嘴锄刺入棺缝，撬开的刹那，整条铁轨突然倾斜。棺中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大股银浆，其中沉浮着德国造的铁路债券与泛黄地契。
"威廉要用龙脉担保发行债券！"陈延生用锄尖挑起张写满德文的契约，“这些棺材里装的不是尸体，是抵押给洋银行的龙脉地契！”
蒸汽火车已逼近百米。苏青瑶的虺尾卷住三具活尸甩向铁轨，银鳞与车轮摩擦爆出刺目火花。陈延生趁机揭开第二具铜棺，泛着尸臭的契约文书下，赫然压着半块带血的青铜虎符——与祠堂失踪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原来爹早就把搬山派信物抵押了。"陈延生喉咙发紧。当年陈老六总说虎符关系搬山气运，如今却在洋人的棺材里现身。棺底突然浮出张泛黄照片，父亲身着德式西装站在威廉身旁，背后是正在铺设的铁轨。
福伯突然闷哼倒地。老仆后颈浮现锁龙印，正与铜棺上的辰州符共鸣："少爷快走！这些棺材布的是七煞锁魂阵…"话未说完，蒸汽火车已撞上板车。陈延生抱着虎符滚下铁轨，眼见苏青瑶的虺尾被车轮碾住。
千钧一发之际，矿洞顶部落下块钟乳石砸中车头。陈延生趁机拽出苏青瑶，却被气浪掀进岔道。掌心传来黏腻触感，火折子照亮处，洞壁竟糊满正在蠕动的银鳞，鳞片间隙生出无数惨白人手，正抓着半截铁轨往地缝里拖。
"是地龙蜕的皮！"苏青瑶的银镯完全碎裂，虺尾鳞片簌簌剥落，“你爹用锁龙印困住真龙，这些银鳞是龙脉溃烂的脓疮…”
陈延生突然想起客栈天井的抓痕。母亲投井那夜，井底传来的正是这种黏液蠕动的声响。怀中的青铜虎符突然发烫，断裂处渗出的黑血竟与银鳞融合，在洞壁上投影出幅会动的光影——二十年前的陈老六正在龙颈峡布置炸药，七个锁龙井的位置插着德国国旗。
"陈少爷好眼力。"威廉的皮鞋声从岔道另一端传来，镶银手杖敲击铁轨的节奏暗合招魂调，“令尊抵押龙脉借的二十万鹰洋，该连本带利还了。”
陈延生握紧鹤嘴锄。光影中的父亲突然转头，手中引爆器线路分明连接着矿洞中的蒸汽火车。当威廉举起手杖时，整列火车的琉璃棺同时开启，数十具戴银项圈的活尸爬出车厢，脖颈的项圈正闪着与青铜虎符相同的光。
"小心尸阵！"苏青瑶的断尾突然暴长，鳞片割裂银鳞墙。陈延生嗅到浓重的桐油味，福伯竟将整壶灯油泼向活尸群，烟枪火星闪过，矿洞瞬间化作火海。
火光中，陈延生看见父亲的身影在蒸汽火车驾驶室闪现。那个总是咳嗽着教他认罗盘的男人，此刻正将《搬山谱》按在火车汽笛阀上，泛黄的书页间隐约可见母亲投井前写的绝笔信。
"去车头！"苏青瑶的虺尾卷起陈延生抛过火海。鹤嘴锄凿进车厢铁皮的刹那，陈延生听见锁龙印在胸口灼烧的声响，青铜虎符的断裂处突然伸出无数银丝，将他与飞驰的火车紧紧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