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棚的晨光被雾气浸成灰青色,铜火锅里翡翠米翻滚出青金石般的碎光。舒瑶攥着拓片的手微微发颤,油纸伞骨残留的腥气与父亲书房常用的龙涎香在鼻腔交织。
"这米涮老鳖裙边最鲜。"珩云蹲在碎砖堆里扒拉出半截青铜爵,指尖沾着血池底的黏液往裤腿上蹭,“秦汉你倒是把芝麻酱调…操!”
货架阴影里突然探出半截红盖头,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阴风中簌簌剥落。秦汉举着放大镜倒退两步撞翻火锅,翡翠米浆泼在拓片上显出血色批注——“戌时三刻,鬼市当铺”。
"杜家养的地缚灵。"舒瑶伞尖挑起红盖头,露出张被虫蛀空的惨白脸皮。空洞眼窝里钻出条带金环的蜈蚣,珩云甩出墨斗线缠住虫身,线头拴着的五帝钱正巧卡进蜈蚣口器。
货架深处传来木屐声。十八个纸扎童男童女抬着雕花拔步床挪来,床幔上缀满生锈的合欢铃。秦汉抄起罗盘当盾牌:“阴婚仪仗!快找主婚帖…”
拔步床里伸出的青紫手腕挂着翡翠镯,镯心嵌着半枚带牙印的银元。舒瑶胎记骤然发烫,油纸伞自动撑开挡下飞射的合欢铃。珩云趁机掀开床幔,大红喜被下蜷着具穿旗袍的骷髅,脊椎骨钉着七根桃木钉。
"你三姑姥姥?“珩云用筷子夹起骷髅怀里的玉如意,柄端刻着"杜月笙赠1937”。如意坠着的流苏突然缠住他手腕,翡翠米浆顺着纹路渗入皮肤。
舒瑶挥伞斩断流苏,碎玉迸溅处升起股檀香味:“这是民国时期杜家当铺的镇店宝,我太奶奶陪嫁的…”
话未说完纸人突然自燃,蓝绿色火苗舔舐着拔步床雕花。骷髅旗袍上的苏绣牡丹遇火变成哭脸,翡翠镯炸裂迸出团黑雾。秦汉拽着两人扑向通风口,后颈擦过道冰凉的吐息。
“吉时到——”
尖细唱礼声震落墙皮,燃烧的纸人灰烬聚成个戴瓜皮帽的司仪。舒瑶反手甩出三枚铜钱钉住灰影,钱孔渗出暗红血珠。珩云摸出包辣条撒向火堆,呛辣雾气中传来撕纸声。
"西南角供桌!"秦汉撞开堆满陶罐的货架。积灰的紫檀供桌上摆着对青铜鸳鸯杯,杯底沉淀着结成晶体的雄黄。舒瑶指尖刚触到杯沿,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弹开。
泛黄的婚书裹着尸蜡滚落,男方姓名处被虫蛀得只剩"赵"字。珩云用螺蛳粉汤汁润开模糊字迹,露出行小楷:“杜氏婉容借赵氏子嗣阳寿三载,以镇滇南血玉矿脉…”
仓库铁门轰然洞开。晨雾中站着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齐耳短发别着珍珠发卡,腕间银铃与舒瑶的一模一样。她伸手接住飘落的纸灰,开口却是苍老男声:“瑶丫头,该还赵家的债了。”
"装神弄鬼!"舒瑶甩出油纸伞,伞面钟馗像撞上少女瞬间化作水墨晕开。学生装泛起涟漪,露出赵天霸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他掌心托着块血玉雕的送子观音,观音眉眼与舒瑶胎记如出一辙。
珩云抄起铜火锅砸过去:"拿孕妇雕邪佛,你也不怕…"赵天霸侧身躲过,翡翠米浆泼在墙面显出血契符文。秦汉趁机抛出雄黄粉,烟雾中传来瓷器碎裂声。
"当心脚下!"舒瑶拽开珩云。地砖缝隙钻出无数带金环的蜈蚣,虫群汇聚成张人脸啃食血契符文。赵天霸退至雾中狞笑:“戌时三刻,鬼市当铺见不到青铜匣,就等着收你娘的…”
银铃骤响打断威胁。舒瑶割破指尖将血抹在拓片,缺失的碑文浮现出父亲笔迹:"血玉矿即献祭坑,破契需断龙脉眼。"她突然拽住要追出去的珩云:“我知道青铜匣在哪!”
正午的古玩街飘着樟脑丸味。珩云蹲在"荣宝斋"匾额下啃煎饼果子,芝麻粒掉进罗盘缝隙。对面当铺橱窗里,民国风格座钟突然倒转,钟摆晃出个戴圆框眼镜的掌柜。
"就是这儿。"舒瑶压低草帽檐,"杜家祖上当铺,建国后改造成国营钟表店。"她示意两人看门楣浮雕——貔貅吞日的图案中,日轮缺了角正是翡翠扳指形状。
秦汉用钢笔帽戳门锁:"防盗系统太新…"话音未落珩云已翻进后院,踩着泡腌菜的瓦缸朝里窥视。晾衣绳上飘着件阴干的血衣,式样与拔步床骷髅的旗袍完全相同。
"有人供过饿鬼。"珩云弹出枚话梅核击中血衣。布料遇酸腐蚀,露出内衬绣的滇南地图,矿脉走向与碑文记载完全吻合。舒瑶摸着发烫的胎记:“龙脉眼在…”
柜门突然炸开。二十几个青花瓷瓮滚落,每个瓮口都封着浸血宣纸。秦汉用放大镜照出纸面符咒:“养蛊瓮!退后!”
最内侧瓷瓮自动裂开,爬出只通体雪白的守宫。舒瑶银铃轻响,守宫蹿上她手腕咬住胎记。珩云甩墨斗线要勒,却被舒瑶制止:“它在示警!”
守宫吐出截翡翠米,米粒滚到柜台下方。珩云撬开松动地砖,露出个带铜环的暗格。秦汉用茶油润滑机关,弹开的夹层里躺着青铜匣——正是血池底见过的那个,只是表面多了道抓痕。
"赵秃子来过了。"珩云指着抓痕处的金漆,"这是他戒指刮的。"舒瑶翻转匣体,底部阴刻着杜家商号徽记,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桂花花瓣。
匣盖弹开的瞬间,三人同时屏息。躺在红绸上的并非半块桂花糕,而是枚生锈的怀表,表链缠着缕花白头发。舒瑶按开表盖,内侧照片是穿长衫的父亲与戴傩面的女人,背景隐约可见滇南梯田。
"这女人腕上有赵家族徽。"秦汉用镊子夹起头发对着光,“等等…发根沾着翡翠米浆!”
怀表指针突然疯转,厢房传来木板吱呀声。珩云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当武器,却见雕花拔步床从地底缓缓升起,床幔无风自动露出个穿嫁衣的蜡像。蜡像右手戴着翡翠扳指,左手攥着撕碎的婚书。
"全息投影?"秦汉刚摸出手机就被舒瑶按住:“是蜃气成像,有人在用傩术窥视我们。”
蜡像眼珠突然转动,嘴角裂到耳根:"瑶儿,你娘等不及了…"声音与仓库出现的鬼新娘完全相同。珩云甩出包跳跳糖撒向拔步床,爆裂的糖果在蜃气中炸出彩色光斑。
舒瑶趁机将怀表按在蜡像心口,表盘腾起青烟显出地图残片:"是献祭坑的入口!"她突然拽着两人扑向柜台,原先站立处的地板塌陷,露出个挂满铜铃的竖井。
"跳!"珩云率先跃下,后腰别着的卤鸡腿包装袋在竖井刮出油渍。井壁湿滑的苔藓间嵌着人骨,头盖骨凹陷处都镶着翡翠米粒。秦汉用放大镜当凸镜聚光,照出骨缝里蠕动的金环蜈蚣。
井底传来水声。舒瑶撑开油纸伞缓冲落地,伞骨刮到的岩壁渗出黑色黏液。珩云摸出打火机照亮,火光映出个天然溶洞,钟乳石全被雕成送子观音像,每尊像的莲座都刻着赵氏商号。
"这他妈是地下送子庙?"珩云用烛台戳观音像,佛像突然张口吐出团带刺的藤蔓。秦汉泼出雄黄酒,藤蔓遇酒收缩,露出缠着的森白头骨——天灵盖刻着杜氏族徽。
舒瑶胎记灼痛难忍。她顺着感应摸到块凸起的钟乳石,石面阴刻的滇南地图正在渗血。当怀表贴上去的瞬间,岩壁轰然中开,腥风裹着纸钱涌出。
墓道两侧摆满贴着囍字的陶罐,每个罐口都伸出只干枯的手。珩云掏出话梅当暗器,蜜饯击中陶罐发出空响:“纸扎的?”
"比纸扎的麻烦。"舒瑶斩断最近的手,断面涌出带鳞片的蚯蚓,"是活人祭的残肢。"她示意看陶罐底部的铭文——“戊寅年七月初七,赵府纳妾三十六人”。
秦汉用钢笔拓下铭文:"和碑文记载的献祭时间吻合…"他突然顿住,钢笔尖指着某处细节:“这些妾室都来自杜家!”
墓道尽头传来唢呐声。十八盏白灯笼自虚空浮现,照亮口红漆棺材。棺盖画着幅诡异的合卺图——新娘盖头下伸出蜈蚣触须,新郎官手里捧着块带血的翡翠。
"赵秃子祖宗玩的挺花啊。"珩云往棺材缝里塞辣条,"来个饿鬼道…"话没说完棺盖猛然掀开,窜出的黑影直扑舒瑶面门。
油纸伞撑开的刹那,黑影显出真容——竟是仓库里见过的无脸鬼新娘!只不过此刻她脖颈挂着翡翠扳指,指节套着杜家祖传的顶针。舒瑶旋伞击退袭击,伞面却被抓出五道裂痕。
"接着!"秦汉抛来瓶朱砂。珩云咬破指尖混着血撒向鬼新娘,红雾中传来皮肉灼烧声。舒瑶趁机将怀表嵌入棺材底部的凹槽,机关转动声里升起座翡翠雕的送子观音。
观音像肚脐处镶着血玉,纹路与舒瑶胎记完全重合。当她的手按上去时,整个溶洞开始震颤,钟乳石观音像集体转向,莲座下伸出带吸盘的血色藤蔓。
"赵秃子动了献祭坑的阵眼!"秦汉被藤蔓缠住右脚,放大镜摔碎在岩壁。珩云甩出墨斗线缠住最近的钟乳石,线头铜钱卡进石缝:“舒瑶快取血玉!”
鬼新娘发出尖啸扑来。舒瑶硬扛着后背抓伤将血玉拽出,玉离体的瞬间,所有藤蔓化作黑灰。观音像眼眶滚落血泪,溶洞顶部开始坍塌。
"这边!"珩云拽着两人滚进新出现的密道。身后传来赵天霸的怒吼,隐约夹杂着瓷器碎裂声。舒瑶攥着血玉喘息,玉石内部忽然浮现父亲身影,正在某处墓室擦拭青铜匣。
秦汉抹着额角血迹打开防水袋:"地图显示献祭坑连接着…"他忽然噤声,电筒光照出前方墓室悬着的三十六具琉璃棺——每具棺内都泡着戴傩面的尸骸,水面飘着干桂花。
珩云鼻翼微动:“螺蛳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