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覆盖的井栏裂开三道豁口,林一脚尖踢落的碎石坠入井底,足足五秒才传来闷响。他扒着井沿探头张望,井壁青砖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正午阳光下泛着油膜似的虹光。
"这井比我爷爷的裹脚布还邪门。"林一缩回脖子,“去年村里二傻子往里撒尿,当晚就高烧说胡话,非说井里坐着个穿官袍的老头。”
苏砚心将铜钱贴在井栏裂纹处,钱孔渗出细密血珠。她指尖轻弹铜钱边缘,震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箭头形状,直指东南方老槐树:“井通幽冥,活人落井需借阴木指路。去折根带槐花的枝条来。”
林一蹲在槐树下搓烟头:"这树十年前被雷劈过,树芯都焦了还能开花?"他话音刚落,焦黑的树皮突然绽开裂缝,嫩白槐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馥郁花香中混着腐烂的甜腥味,惊起满树乌鸦。
苏砚心腕间新换的桃木珠突然发烫:"闭气!"她甩出铜钱击落飘落的槐花,花瓣触地即化作黑水,腐蚀得青砖嘶嘶冒烟。林一抄起石块砸向树冠,惊飞的乌鸦羽毛簌簌飘落,竟在空中拼出残缺的"景泰"二字。
"破军血气引动地脉了。"苏砚心拽着林一退到井口,“槐树开花,必有人牲献祭。你仔细想想,最近村里有没有人失踪?”
林一突然僵住。三天前堂叔打电话说二叔公病危,等他赶回村里却听说老人半月前就失踪了。井栏裂缝里的暗红液体,此刻闻着竟像铁锈混着檀香味。
"二叔公当过生产队长,当年就是他带人封的井。"林一摸出皱巴巴的烟盒,“老头常说井底压着前清举人的棺材,但明朝景泰年间…”
铜钱突然剧烈震颤,井底传来木板断裂声。苏砚心将桃木珠按在井壁,珠串映出二十八星宿虚影:“不是棺材,是悬棺!你看井壁青砖的排列——”
林一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之处,砖缝渗出的液体竟在井壁勾勒出星图轮廓。当光束停在"翼宿"位置时,井底突然卷起阴风,裹着腐臭的纸灰扑面而来。
"这是烧给守墓人的阴司纸钱。"苏砚心抹去脸上的灰烬,“你二叔公恐怕不是失踪,是被人…”
井栏突然崩裂,林一脚下青砖塌陷。坠落瞬间他抓住井绳,发现麻绳早已朽烂,掌心黏着层滑腻的黑色油脂。苏砚心甩出红绳缠住他腰身,绳结处铜钱碰撞出清脆声响。
"别松手!"她单脚勾住井沿外凸的镇兽石雕,“井壁星图需要破军血气才能显形,你往’亢宿’位置抹血!”
林一骂骂咧咧咬破手指,血珠甩在青砖的刹那,整口井突然横向旋转九十度。腐臭的井水没有倾泻,反而像被无形力量禁锢,形成一道悬空水幕。水幕中浮现出朱漆棺椁,棺盖缝隙卡着半截桃木钉。
"悬棺倒影。"苏砚心拽着红绳缓缓下移,“这是堪舆术中的镜花水月局,真棺藏在…”
井底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林一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狞笑,水面下的"他"突然伸手拽住红绳。苏砚心腕间桃木珠应声而断,两人坠入水幕的瞬间,井口传来重物落锁声。
潮湿的墓道弥漫着陈年米酒味,林一摸到块硬物,发现是半截刻着生辰八字的墓碑。苏砚心点燃犀角蜡烛,幽蓝烛光照亮壁龛里成排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褪色的红布。
"酿鬼酒的阴瓮。"她指尖拂过瓮身裂纹,"取未嫁而亡的少女埋入槐木林,头七夜取骨殖酿酒…"话音未落,最近陶瓮突然炸裂,浑浊液体中浮出件绣并蒂莲的肚兜。
林一触电般缩手:"这花纹…是我太奶奶那辈…"他忽然想起族谱记载,清末有位姑奶奶投井自尽,棺木就是用槐树芯打的。
苏砚心将烛火凑近壁龛:“你看陶瓮排列的走向。”
七个壁龛呈北斗状分布,每个陶瓮底部都压着枚铜钱。林一数到第四个壁龛时,发现铜钱边缘刻着"景泰通宝"字样:“这不是我们要找的…”
"别碰!"苏砚心打落他伸向铜钱的手,"七星镇魂局,动错铜钱会触发尸煞。"她突然将烛火吹向壁龛,火焰顺着瓮口红布窜起,烧出张扭曲的人脸。
林一抄起陶瓮碎片:"装神弄鬼!"碎片划破火焰的刹那,整条墓道响起婴儿啼哭。壁龛里的陶瓮接连炸裂,浑浊酒液在地面汇成血河,浮尸披着嫁衣缓缓立起。
苏砚心拽着林一撞向墓墙:"坎位生门被堵死了,走兑位!"褪色的壁画突然剥落,露出后面铸铁闸门。林一肩胛撞上门环的瞬间,闸门轰然洞开,腐臭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
八角形墓室中央悬着朱漆棺椁,九条青铜锁链贯穿棺体,链尾拴在镇墓兽口中。苏砚心举起犀角烛台,发现棺椁表面密密麻麻钉满桃木钉,钉头刻着梵文咒语。
"九锁镇尸,大凶之兆。"她将铜钱按在棺盖缝隙,“你仔细听——”
林一耳尖贴棺,听到细微的"咔嗒"声,像是生锈齿轮在转动。他忽然发现锁链表面覆着层晶莹的黏液:“这铁链怎么湿漉漉的?”
"不是水,是尸蜡。"苏砚心用银簪挑起黏液,"悬棺百年不腐,全靠童男童女的…"她突然噤声,烛火映出棺底阴影里蜷缩的骸骨,较小的那具头骨嵌着枚银锁。
林一后颈胎记突然刺痛:"那银锁…我小时候见过!“记忆如潮水翻涌,七岁那年他误入祠堂,供桌底下木匣里就装着同样的长命锁,锁身刻着"景泰三年制”。
苏砚心猛然拽着他后退:"银锁现世,镇尸局要破了!"贯穿棺椁的锁链突然绷直,悬棺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翻转。棺盖缝隙渗出黑雾,在半空凝成戴乌纱帽的人影。
“擅闯帝陵者——”
“死!”
黑影挥袖的刹那,墓室四角兽首喷出毒烟。林一抡起陶瓮砸向兽首,飞溅的碎片划破黑影衣袖,露出里面森森白骨。苏砚心将铜钱抛向悬棺,钱币嵌入锁孔发出机括转动声。
"乾坤倒转,九宫移位!"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棺椁,“林一,银锁!”
林一扑向骸骨扯下银锁,锁身触手的瞬间,记忆如电流贯穿全身——
浓雾弥漫的祠堂,二叔公颤抖着将木匣埋入供桌下,匣中银锁沾着新鲜血迹…
"发什么呆!"苏砚心甩出红绳缠住他手腕。银锁嵌入棺尾凹槽的刹那,九条锁链应声断裂,悬棺重重砸向地面。棺盖震开的缝隙里,景泰帝的尸身缓缓坐起,腐烂的龙袍下露出缠绕铜钱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