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的青铜井泛着腌菜坛特有的酸腐气。井栏二十八道凹痕里嵌着银鱼骨,每条鱼骨都被朱砂刻着"忌近祠堂"的批语。苏砚心将六壬盘按在井口,天池磁针突然倒转,盘底霜花凝成个扭曲的"周"字。
"阴阳秤的准星还差最后半钱。"沈婆用断篙挑起井底淤泥,篙身裂纹渗出暗红液体,“周绮罗把秤砣藏在林镇川的契约里,这把秤…得用活人血脉才能拨正。”
林一按着锁骨暗金纹,河图纹路正沿着井壁青苔游走。昨夜从族谱暗格里取出的铜镜此刻泛着青光,镜面倒映的不是人影,而是周家老宅檐角悬挂的二十八盏引魂灯。
"卯时三刻了。"苏砚心弹落耳垂翡翠屑,碎屑坠入井水竟发出铜钱落瓮的脆响,“该让镇水人自己说说,当年怎么用嫡孙血脉调准的秤星。”
井底突然涌出大团白发。发丝缠住铜镜,镜面青光里浮现出周绮罗梳妆的场景——她正用林家铜锁的碎片描眉,胭脂盒里盛的竟是泡发的合卺酒曲。
"戊寅年腊月廿三…"林一攥紧族谱残页。泛黄纸页突然渗出酒香,父亲手札里缺失的那页正从酒气中浮现:“是日启瓮,三房男丁魂魄入酒,以嫡脉血为引…”
沈婆突然将竹篙插入井眼。老渡河人脖颈《分水咒》裂开血口,黑血顺着篙身流进井底:“周绮罗的腌菜瓮里,可不只林家三房的魂魄。”
井水突然沸腾。二十八坛合卺酒虚影浮出水面,每坛封泥都按着婴儿掌印。苏砚心甩出艾绒捆住酒坛,燃烧的青烟在空中凝成张泛着绿光的婚契。
"林周合婚契,原来缺了生辰帖。"她挑破指尖在契书虚影上画星轨,“周绮罗真正的八字…藏在腌魂井的秤星里。”
林一锁骨暗金纹突然暴起。河图纹路缠住铜镜,镜面周绮罗的梳妆场景突然扭曲——她描眉的手正微微发抖,铜锁碎片割破眉心,血珠坠入胭脂盒时竟凝成个"囚"字。
"坎水困蛟龙。"沈婆用断篙敲击井栏,裂纹里渗出暗红酒液,“周绮罗也是腌魂局的祭品,她的命数被林镇川钉在了秤杆上!”
青铜井突然震颤。井底浮出半截翡翠簪,簪头刻着的不是花纹,而是林家祠堂的星图。苏砚心将六壬盘扣向簪身,磁针扎中"井"宿位时,井水突然映出镇水兽翡翠眼的倒影。
"原来阴阳秤的准星…"林一扯开衣襟,锁骨暗金纹正对应兽眼星图,“一直嵌在镇水兽身上!”
暗河方向传来瓮鸣。沈婆竹篙突然转向西北方位,篙尖冰碴簌簌掉落:“辰时了,该给这杆腌了百年的老秤…添最后半钱星火。”
三人踩着青石板路疾行。林家祠堂的雕花门扉渗出酒气,门槛石缝里钻出成串泡发的黍米。苏砚心用银簪挑开米粒,每粒米芯都裹着半片带牙印的银锁。
"坎宫生门在供桌下。"她甩出五枚宋元通宝,铜钱在香案排成梅花阵,“但生门被周绮罗的怨气腌成了死穴。”
林一掀开供桌帷幔。暗格里的青铜秤突然倾倒,秤盘滚出九颗冻着星芒的冰粒。沈婆用断篙挑起冰粒,浑浊老眼突然瞪大:“这是…当年合卺酒里的镇魂冰!”
供桌轰然开裂。族谱残页从裂缝中飞出,在空中拼成完整星图。苏砚心耳垂翡翠屑突然发烫,碎屑落向星图时竟点燃二十八处星位,火焰里浮出周绮罗临盆的场景。
"寅虎年惊蛰子时…"她念着火焰中显现的批语,“周绮罗产子时血溅秤星,林镇川用嫡孙脐带缠住了秤砣!”
祠堂突然阴风大作。青铜秤的秤杆自动竖起,秤砣位置赫然挂着枚带血铜锁。林一伸手去抓,锁骨暗金纹突然被秤钩勾住,河图纹路顺着金线流向秤盘。
"用你的血画兑卦!"沈婆将竹篙插入地缝。老渡河人衣襟鼓荡,《分水咒》灼痕渗出缕缕金线:“周绮罗的怨气就附在秤星上,要破局得先平了她这杆冤魂秤!”
苏砚心咬破指尖在六壬盘画符。血珠渗入"井"宿位时,祠堂房梁突然垂下数百条白发,发丝末端全系着泡发的合卺酒坛。林一拽住根白发,坛口封泥应声碎裂,涌出的不是酒液而是成串银鱼。
"戊寅年惊蛰的银鱼…"他掰开鱼腹,里面冻着半片翡翠耳坠,“这是我母亲出嫁时戴的!”
沈婆突然挥篙击碎酒坛。老渡河人指甲刮取酒液里的冰碴,浑浊眼底映出星芒:“周绮罗把你母亲的魂魄…腌成了调准秤星的药引!”
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喷出腌菜汁。青铜秤在汁液里融化,秤杆逐渐凝成周绮罗梳头的铜镜。苏砚心将六壬盘按向镜面,磁针突然扎穿镜中人的眉心。
"午时三刻!"她厉喝一声,甩出艾绒捆住铜镜,“林一,用铜锁开你祖父的手札!”
林一将家传铜锁按向族谱残页。纸页遇血浮现出暗金纹路,正与镇水兽翡翠眼的星图吻合。祠堂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发黑的糯米浆,浆液中浮着二十八口泡菜坛。
"这才是真正的腌魂瓮…"沈婆用断篙挑起坛口粽叶,叶脉里嵌着婴儿牙印,“周绮罗把林周两家的孽债…都腌进三江九潭的水眼里了。”
苏砚心并指抹过翡翠屑。碎屑落入糯米浆的刹那,浆液突然沸腾,凝成张覆盖整个祠堂的星图。林一锁骨暗金纹自动游向"井"宿位,河图纹路与星图重合时,供桌下突然升起口青铜井。
"阴阳秤的准星…"她将六壬盘扣向井口,“原来藏在井底的合婚庚帖里!”
井中传出指甲抓挠声。沈婆突然扯开衣襟,《分水咒》灼痕里钻出条金线,笔直刺入井底:“周绮罗,你的秤星歪了百年…该挪挪位置了!”
青铜井轰然炸裂。井底飞出张泡发的婚契,契纸背面用血画着星图,北极星位置钉着枚翡翠簪。林一扯断颈间红绳,家传铜锁突然浮空,锁眼正对簪头的星轨。
"兑七震三,星移斗转!"苏砚心甩出五帝钱钉住契纸。钱币相撞迸出火星,点燃契纸上的血星图。周绮罗梳妆的虚影在火焰中浮现,铜镜映出的却是林一母亲被白发缠颈的场景。
"原来你也是受害者…"林一将铜锁按向虚影中的胭脂盒,“这把秤…该砸了!”
铜锁入盒刹那,祠堂房梁垂下数百条银鱼。鱼腹鼓胀处全嵌着带牙印的银锁,锁眼淌出的黑血在地面汇成河图。沈婆竹篙猛击地面,裂纹中涌出的暗河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
"未时了。"老渡河人抽出裂纹斑斑的竹篙,“周绮罗的腌魂局…散了。”
供桌下的青铜井突然涌出清水。二十八坛合卺酒虚影在井口盘旋,每坛酒液都映出张释然的面容。苏砚心将六壬盘浸入井水,磁针终于稳稳指向正北。
林一拾起融化的青铜秤。秤杆化作滩铜水,水中浮出枚带缺口的玉环——正是当年周绮罗嫁妆里失踪的合卺杯。
"酉时三刻,该镇水了。"沈婆望向西沉的日头。老渡河人竹篙点地,林家老宅突然震颤,镇水兽的翡翠眼从地底升起,兽身斑驳处全嵌着带生辰八字的银锁。
苏砚心并指划过翡翠眼。星图流转间,兽口突然吐出二十八颗冰粒,每颗都裹着段燃烧的白发。林一将铜锁碎片撒向冰粒,锁眼淌出的血珠竟凝成道彩虹,横跨整条暗河。
"戌时了。"她收起六壬盘,耳垂翡翠屑已化作飞灰,“这把腌了百年的阴阳秤…终于平了。”
祠堂供桌突然渗出酒香。族谱残页无风自动,缺失的手札页从酒气中浮现,上面是林镇川临终前用血写的忏悔:“周绮罗以命换秤星,林周两家…俱是盘中腌菜。”
最后一缕夕照沉入暗河时,青铜井底传来瓷器碎裂声。周绮罗梳妆的铜镜自动合拢,镜背镇宅咒化作飞灰,露出内层鎏金小字:“情债两讫,各安天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