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骨铃咒

槐树林蒸腾的晨雾里，苏青梧踉跄着跌坐在腐叶堆中。断成两截的寻龙尺还带着张砚的血温，青铜灯映出的三百虚影消散处，满地都是泛着青光的槐树籽。
"阿鸾......"
飘渺的呼唤惊得她猛然回头。母亲苏婉容的残魂正立在十步开外的老槐树下，月白旗袍下摆浸着暗河淤泥，发间的翡翠簪子只剩半截银托。苏青梧刚要起身，腕间银镯突然收紧，勒得骨节发出脆响。
"别碰祠堂供桌。"残魂的声音混着风声，指尖指向东南方三丈外隆起的新土堆，"周家祖坟动土时挖出的东西，在......"
话音未落，林间突然卷起阴风。苏青梧扑过去时只抓到片碎帛，残魂化作槐花散入晨雾。她跪在土堆前用断尺掘土，腐殖层下渐渐露出半截青石碑——碑面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每个名字都对应着苏家暴毙的女子。
"苏月娥，庚午年七月十五......"指尖抚过最末那行朱砂字时，碑底突然渗出黑水。苏青梧后撤半步，看着自己的乳名"阿鸾"在碑面缓缓浮现，字迹未干的血珠正顺着"女"字旁往下淌。
林间传来枯枝断裂声。
苏青梧反手将断尺横在胸前，却见张砚浑身湿透地从灌木丛钻出来。他左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浸透的衬衫下隐约可见暗金符纹在皮肤下游走。
"你心口的玉衡星位......"苏青梧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张砚脖颈处的胎记正在龟裂，裂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槐花瓣的墨汁。
"换命契反噬了。"张砚扯开领口，露出心口嵌着的半块龙凤佩。翡翠裂纹里爬满血丝，正顺着北斗七星纹路蔓延，"我祖父用婚契换了你的命格，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他说着突然抓住苏青梧手腕。银镯撞上龙凤佩的瞬间，林间惊起数只寒鸦，青石碑上的血字突然沸腾起来。苏青梧刚要挣脱，却发现张砚掌心浮出个暗红符咒——正是昨夜女尸心口插着的青铜钥匙形状。
"周家祖坟里埋的根本不是周氏先祖。"张砚引着她的手按在石碑背面，阴刻的饕餮纹硌得指腹生疼，"三百年前周家从苏氏偷走的镇物，其实是......"
"叮——"
槐树林深处突然传来铃响。不是檐角铜铃的清越，而是骨器相撞的闷响。苏青梧后背的符咒骤然发烫，她转身时正看见周文拄着槐木拐杖从雾中走来。他西装换成对襟唐装，脖颈处的勒痕已经溃烂见骨。
"张先生好手段。"周文拐杖点地，杖头雕着的骷髅嘴里吐出黑烟，"连苏家女的魂灯都敢偷换。"
苏青梧瞳孔骤缩。她终于看清那骷髅的眉眼——分明是昨夜暗河女尸的面容！张砚突然将她拽到身后，断尺横划地面，潮湿的泥土翻涌成墙，将黑烟阻隔在外。
"周公子不如解释下，为何令尊书房供着苏氏家谱？"张砚指尖夹着张残页，泛黄的宣纸上赫然画着苏青梧后背的星图，"你们周家三代人都在找北斗藏魂穴，可惜......"
话未说完，周文突然暴起。槐木拐杖炸成碎片，三十九枚骨铃从天而降，每枚铃铛都裹着张人皮符咒。苏青梧银镯自发飞旋格挡，金属相撞迸出青紫火花。
"小心铃舌！"张砚挥尺击飞枚骨铃。那铃铛落地即碎，爬出条三寸长的白蛆，蛆虫腹部竟纹着苏青梧的生辰八字！
苏青梧扯下凤钗划破掌心。血珠溅在骨铃阵中，三十九枚铃铛突然齐齐转向东方。晨雾被血色浸透的刹那，她看见东南方的新土堆裂开道缝隙，半截青铜棺椁正缓缓升起。
"是镇物！"张砚突然咳出大口黑血。他心口的龙凤佩彻底碎裂，碎玉竟在空中拼成个"囚"字，"周家用苏氏女子的魂魄养棺，现在要开棺取......"
骨铃阵突然发出鬼哭。周文撕开唐装，溃烂的皮肤下钻出数百条槐根，根须尖端都卷着枚青铜钥匙。苏青梧被逼得连退七步，后背撞上槐树时，树皮突然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割断他的槐仙根！"树皮渗出血泪，"用婚书裹着寻龙尺......"
苏青梧旋身避开槐根突刺，断尺划过张砚掌心。血染的尺身突然暴涨三尺青光，她扯出贴身藏着的婚书残页裹住尺锋，朝着周文心口的天池穴刺去。
青铜钥匙雨点般砸在青光结界上。周文发出非人的嘶吼，溃烂的皮肉里钻出更多槐根，每根尖端都浮现出苏家暴毙女子的面容。苏青梧的银镯应声而碎，翡翠残片扎进掌心时，她突然看清最近那根槐根上的脸——是昨夜暗河女尸年轻时的模样！
"母亲？！"
青光结界骤然破碎。苏青梧的凤钗脱手飞出，正钉在青铜棺椁的饕餮纹上。棺盖轰然掀开，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三百道青光，每道光里都裹着个啼哭的婴灵。
张砚的胎记突然爆开。黑血喷溅在婚书上，泛黄的宣纸瞬间浮现完整星图。他夺过凤钗插进自己心口，玉衡星位亮起的刹那，所有婴灵突然转向周文。
"原来镇物是......"周文的嘶吼变成惊叫。婴灵们扑到他身上撕咬槐根，每咬断一根就有一枚骨铃碎裂。苏青梧趁机扑到青铜棺前，棺内铺满的槐树叶下，赫然埋着具缠满红线的白骨。
红线另一端消失在东南巽位。苏青梧顺着红线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二十丈外的老槐树上，三百个裹着槐叶的襁褓正在随风摇晃，每个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是守宫砂里的婴孩！"她扯断红线的手在发抖，"周家用苏氏血脉......"
"养棺人！"张砚的暴喝惊飞鸦群。他心口插着的凤钗突然化作流光，在青铜棺上烧出个焦黑的"赦"字。周文最后的槐根应声而断，溃烂的身躯被婴灵们拖入地底，只余枚青铜钥匙插在土中。
苏青梧跪坐在棺椁旁。白骨腕间的银镯与她腕上残镯完美契合，棺底用朱砂写着"苏婉容"三字，落款日期正是她出生那日。
"母亲不是病逝的......"她攥着红线看向张砚，却见对方正用断尺掘开槐树下的新土。腐叶拨开后露出具腐朽的槐木棺材，棺盖上钉着七枚五帝钱，钱眼处都卡着片带血的翡翠。
张砚的断尺突然发出龙吟。他撬开棺盖的刹那，林间狂风大作，三百襁褓齐齐落地，裹着的槐叶散成灰烬。苏青梧扑到棺前，看见棺中躺着个穿道袍的老者，胸前挂着半块碎裂的龙凤佩——与张砚那半块完全吻合！
"祖父......"张砚的手悬在尸身上方。老者心口插着柄槐木剑，剑柄刻着的咒文正与苏青梧后背符咒同源，"原来当年是他把换命契......"
东南方突然传来地鸣。青铜棺椁自行闭合，裹着红线的白骨化作飞灰。苏青梧腕间残镯滚落在地，碎成九枚铜钱，在腐叶上摆出个指向西北的箭头。
"乾位有变。"张砚抹去唇边黑血，胎记裂缝里钻出条青藤，"周家祖坟真正的镇物要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