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魂离体的瞬间,三百童灵的哭嚎化作梵音。
张砚的瞳孔映出漫天青光——苏青梧嫁衣上的鸾鸟竟在血雨中振翅,翡翠尾羽扫过溶洞岩壁,那些嵌在石缝里的青铜刀突然齐声嗡鸣。他后颈的胎记灼如烙铁,二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口裂开细缝,竟钻出根染血的槐树枝。
"原来如此......"张砚攥住枝条反刺心口,剧痛中看清了父亲最后的算计——二十年前埋在他骨血里的,竟是截槐仙本体!
赊刀人的狂笑戛然而止。
张砚心口涌出的血泛着金芒,落地即生青苔。槐枝在金光中疯长成树,根系穿透水晶棺椁,缠住即将消散的青鸾魂。苏青梧的肉身突然抬手,腕间银镯碎片化作星斗,在溶洞顶端拼出紫微垣星图。
"张怀山竟舍得用亲子养槐仙!"赊刀人刀锋劈向龙尸天灵盖,"可惜龙脉早被老夫换了芯!"
血河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张砚看见浪头里浮沉着无数青铜匣,每个匣面都刻着生辰八字。最靠近他的匣盖被树根掀开,里面赫然是周文幼时的长命锁——锁芯嵌着的不是玉石,而是半枚染血的童子牙!
"公子看仔细了!"苏青梧的魂魄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三重回响。她染血的指尖点向星图,紫微星位对应的岩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九口悬棺,"这才是真正的困龙昇天局!"
赊刀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张砚的槐树枝突然开出白花,花香所到之处,血河退成清泉。他踏着浮出水面的青铜碑走向悬棺,碑文在月光下显形——"光绪三十四年,赊刀人一脉断于此"。
"不可能!"赊刀人虚影暴涨,"当年张怀山明明......"
"明明用我换了你的命?"张砚抚过悬棺上的镇魂钉,钉尾的红绳系着铜钱,正是苏家嫁妆里的厌胜钱,"你夺舍王队长尸身进山时,可曾想过罗盘指针为何总偏向槐仙庙?"
溶洞突然地动山摇。
九口悬棺同时开启,每具棺内都躺着个穿赭袍的老者。他们脖颈的勒痕连成北斗状,手中青铜刀全部指向龙尸心脏。张砚的槐树枝扫过棺椁,最中央那具尸体突然睁眼——赫然是二十年前的张怀山!
"父亲......"张砚的罗盘坠入血河,水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他看见暴雨夜的槐仙庙,年轻的张怀山正将婴儿放入青铜棺,棺底铺满刻着苏氏族徽的槐树叶。
苏青梧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张家祖训,困龙昇天需以血亲为引。可你父亲偏要逆天改命,用二十年阳寿换你一线生机。"
赊刀人的虚影开始溃散。
龙尸脊骨上的镇魂钉接连崩飞,黄金瞳中淌下血泪。张砚的槐树枝突然开出红花,花瓣飘向星图空缺的廉贞位——那里悬着块残碑,碑文正是地质队当年失踪前刻下的最后记录。
"甲子年七月初七,龙脉现异象,血河倒灌......"张砚的指尖抚过碑文裂痕,碎石簌簌剥落后,露出底下朱砂写就的密文:"张氏承罪,以魂饲龙"。
溶洞顶端坠下血雨。
三百童灵突然手挽手围住龙尸,最前头的女童踮脚贴上黄符。符纸燃烧的瞬间,张砚看见龙角断裂处嵌着枚翡翠簪——正是苏青梧当年及笄时,他父亲亲手雕刻的聘礼!
"原来青鸾血是幌子。"张砚突然拽过苏青梧的魂魄,嫁衣上的鸾鸟纹渗入他掌心,"你们苏家女子代代养的,根本不是鸾鸟......"
"是囚龙锁。"苏青梧的肉身突然开口,声音苍老如百岁老妪。她扯开嫁衣心口,碗大的伤疤里嵌着青铜符,"二十年前你父亲剖开我胸膛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反噬。"
血河突然沸腾如熔岩。
张砚的槐树在高温中焦黑,却仍死死护住青鸾魂。他瞥见赊刀人正悄悄靠近龙尸心脏,手中青铜刀已换成周家祖传的槐木剑。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整座溶洞开始向左侧倾斜。
"公子可听过三尸神?"苏青梧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弹向星图空缺处,"上尸青姑,中尸白姑,下尸血姑——这困龙局里锁着的,从来不是真龙!"
紫微垣星图突然倒转。
张砚脚下的青铜碑浮出水面,碑底镇压的竟是具三头六臂的青铜像。神像胸口插着九把槐木剑,剑柄系着的红绳全部连向悬棺中的张怀山。
赊刀人终于发出惨叫。
他的虚影被神像吸进鼻孔,青铜刀当啷坠地。张砚趁机扑向龙尸心脏,手中槐树枝刺入逆鳞——触感却像扎进棉絮,龙尸的腹腔里空荡荡的,唯有个青铜匣在微微颤动。
匣面刻着生辰八字:庚申年七月十五。
"这是我的......"张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打开铜匣,里面是截脐带缠着半块玉佩——玉佩另一端正系在苏青梧腕间。
三百童灵突然齐声高唱:"七月半,槐仙笑,赊刀人收三更债。青鸾泣血龙抬头,童子牙落换命来......"
龙尸轰然坍塌。
张怀山的尸首从悬棺坐起,手中青铜刀精准刺入三尸神像天灵盖。溶洞岩壁渗出黑血,那些嵌在石缝里的槐树根突然开出血色花苞,每个花苞里都蜷缩着个婴灵。
"砚儿,看明白了吗?"张怀山的声音从九口悬棺同时传来,"这困龙局困的从来不是龙,是人心贪欲。"
血河彻底干涸。
河床显露的青铜碑林突然移动方位,碑文在月光下连成星图。张砚的槐树枝扫过碑面,那些生辰八字全部改写——每个名字都对应着周家族谱上的早夭儿。
苏青梧的魂魄开始消散。
她最后看了眼张砚,嫁衣化作青烟汇入龙尸残骸。翡翠簪从龙角坠落,簪尾刻着的"怀山"二字突然泛红,在青铜碑上灼出缕青烟。
"父亲,这就是你赌上一切的真相?"张砚攥紧染血的玉佩,看见三百婴灵正在碑林间穿梭。他们的手腕系着红绳,绳头全部连向自己心口的槐树。
溶洞顶端裂开天光。
张怀山的尸首在晨曦中化作飞灰,九把槐木剑坠入碑林。张砚的槐树突然结果,血红的果实坠地即裂,每个果核都是颗染血的童子牙。
晨风送来山外钟声。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水雾,张砚终于看清青铜碑林的布局——三百六十块石碑组成浑天仪,而他心口的槐树,正生长在二十八宿的角宿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