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地脉图

晨雾裹挟着潮湿的木屑气息，奚山踩着归山堂的残垣往东厢房挪步。昨夜坍塌的院墙露出半截青砖夹层，砖缝里卡着片褪色的戏服料子，金线绣的牡丹在晨光里泛着惨白。姜晚蹲在断墙边，银镯贴着碎砖轻划，镯面符文映在砖面竟显出几行模糊的字迹。
"像是用雄鸡血混着朱砂写的。"她指尖抹过砖缝，“水泡太久已经洇开了。”
奚山捡起根焦黑的房梁木，挑开东厢房歪斜的门板。霉味扑面而来，满地碎瓷片里躺着半截鎏金烟枪，枪头雕的蛇首缺了颗毒牙。他想起周家二叔临终前炸裂的青玉扳指，转身看向姜晚：“你说归山堂地窖的钥匙……”
"在这里。"姜晚从衣襟取出枚铜钥匙，匙齿形如蛇信，“昨夜青铜鼎沉下去时，鼎耳夹缝里掉出来的。”
阳光斜照进废墟，寻龙尺投射的光斑突然抖动起来。奚山弯腰捡尺时，发现裂缝里卡着个檀木匣。匣面阴刻着波浪纹，锁孔形状与姜晚手中的钥匙完全吻合。姜晚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匣内传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别动！"奚山拦住她要开锁的手，“你听。”
木匣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砖上竟凝成蛛网状。姜晚退后半步，银镯在匣面划出弧光，檀木突然如活物般抽搐起来。匣盖自动弹开的瞬间，无数银灰色飞蛾涌出，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是尸蛾！"奚山扯着姜晚后退，“翅膀沾到皮肤会溃烂！”
飞蛾群在空中聚成漩涡状，忽而扑向院中那口古井。姜晚趁机甩出红绸裹住木匣，绸布接触匣内物体的刹那燃起青烟。奚山用桃木剑挑开焦黑的绸布，发现匣底沉着卷泛黄的帛书，边缘用红线绣着"地脉"二字。
"是镇水司的地脉图。"姜晚展开帛书时手腕微颤，“原来归山堂建在……”
帛书上的墨线勾勒出老城地底纵横交错的暗河，七处交汇点标着兽首图案。奚山注意到归山堂所在的位置画着双环套月标记，旁边小楷写着"阴阳眼"。姜晚的银镯忽然贴上图卷，镯内镂空处掉出粒玉珠，正滚到标记中央。
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奚山抓住窗框的瞬间，看见姜晚被塌陷处涌出的水流卷走。他纵身跃入漩涡，湍流中漂浮着无数戏服碎片，每片衣料都缠着根银线。姜晚的银镯在五米外闪烁，照亮前方石壁上蜂窝状的孔洞。
"抓紧！“奚山蹬着块凸起的青石将人拽到洞边。水珠从洞顶钟乳石滴落，在姜晚肩头烫出焦痕。她擦亮防水火柴，火光照出洞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镇水司历代使者的名讳，最末一行赫然刻着"姜氏素娥”。
"这是我母亲的名讳。"姜晚指尖抚过凹陷的刻字，“二十年前她追踪水脉异动……”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孔洞深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洞壁刻痕渗出腥臭的黑水。奚山摸到块活动的方砖，砖后藏着个铜制转盘，盘面十二生肖的兽首都朝着中心蛇形凹槽。
"用钥匙！"姜晚将铜钥匙抛给他，“巳蛇位！”
钥匙插入蛇槽的刹那，转盘迸出火星。洞顶钟乳石接连坠落，砸在水面激起丈高浪花。姜晚的银镯突然浮空旋转，镯内玉珠射出光束，在洞壁投射出幅完整的老城地脉图。图中归山堂的位置亮起红点，红点延伸出蛛网般的银线，每根线都通往不同形状的建筑物。
"银线是地脉走向。"奚山避开坠石，“周家改道截断了……”
整个洞穴突然倾斜。两人顺着水流滑入竖井，后背重重撞上井底青砖。姜晚的银镯滚到角落，照出井壁暗门上的兽首衔环。奚山摸到衔环内侧有细齿，形状与地脉图上的银线完全吻合。
"是拼图锁。"姜晚捡回银镯，“要把地脉银线……”
暗门另一侧传来指甲抓挠声。奚山将耳朵贴上门板，听见夹杂着水流声的呜咽，像是女人被捂住嘴的求救。姜晚突然用银镯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兽首眼眶，门缝里顿时涌出浓稠的黑雾。
"退后！"奚山扯开她的同时，黑雾凝成只利爪抓向他咽喉。桃木剑横劈过去，剑身燃起幽蓝火焰，照出雾中若隐若现的戏服轮廓。姜晚甩出红绸缠住雾影，绸布瞬间腐蚀成缕缕黑烟。
暗门在此时轰然开启。门后是间八角形石室，中央石台摆着尊残缺的石雕。雕像左臂断裂处露出中空的腹腔，里面塞着团缠绕银线的棉絮。奚山用剑尖挑开棉絮，扯出半张烧焦的戏票，票根印着"庆云班"三个字。
"我母亲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姜晚攥紧戏票，“城隍庙旧址的戏园子……”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银线从地脉图标记的位置破土而出，如蛛网般缠住两人脚踝。姜晚的银镯发出刺耳鸣响，镯面符文脱离金属，悬浮在空中组成陌生的古文字。奚山看到最末两个字符与归山堂门联上的"乾坤"二字相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向东南角。
"坎位生门！"他踹开虚掩的石板，“地脉改道后的生路在这！”
地下水裹着腥气灌入石室。姜晚被银线拽向雕像时，瞥见雕像底座刻着"镇水使姜"四个字。她反手将银镯扣进刻痕，雕像眼窝突然射出红光，缠身的银线应声断裂。奚山抓住她手腕跳进暗道，身后传来雕像炸裂的巨响。
暗道曲折向上，出口竟是归山堂后院的枯井。姜晚趴在井沿咳嗽，发现枯井底部渗出清水，水面漂浮着张泛黄的报纸。头条新闻是二十年前的戏园大火，配图里烧焦的戏台柱子上，隐约可见缠绕的银线。
奚山抖开报纸，夹页掉出半枚银镯。姜晚将自己腕间的银镯与之相扣，断裂处浮现出句暗文：“地脉通幽处”。晨风掀起报纸背面，寻人启事栏贴着张模糊的照片——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归山堂门前，腕间双镯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