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暗河骨镜

泛黄照片飘落在积水里，姜晚的银镯触到照片时突然发烫。奚山用桃木剑尖挑起照片，发现周昌明年轻时的面容在雨水中逐渐溶解，露出底片里被掩盖的第二个人——那是个穿道袍的老者，左眼蒙着鲛绡，右手托着方布满裂纹的铜镜。
"水镜先生。"姜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母亲笔记里提过的镇水司叛徒，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暗河在归山堂地底奔涌的轰鸣声穿透土层。奚山摸出罗盘，磁针正疯狂旋转，最后指向柜台下方那块松动的青砖。姜晚的银镯轻叩砖缝，三长两短的震动让砖面浮现出暗红纹路——是干涸的血迹拼成的河图。
"让开。"奚山抄起墙角铁镐。镐头砸中青砖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倾斜四十五度，货架上的陶罐哗啦啦滚向东南角。姜晚扶住神龛稳住身形，发现紫檀貔貅的瞳孔正渗出黑水，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暗室入口。
腐臭的河风扑面而来。阶梯两侧嵌着人面鱼纹陶片，每片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忌日。姜晚用银镯照亮壁龛，里面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浸泡在尸油中的婴儿手掌，指节系着红绳铜钱。
"养水鬼的阴童子。"奚山将桃木剑横在身前，“这些应该是当年修暗河时…”
话未说完，暗河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水面浮起串气泡，某个苍白的东西擦着木舟底部游过。姜晚的油纸伞倒映出水中倒影——那是个反方向生长的女尸，头发缠满水草，脊椎骨节突出如鱼鳍。
木舟突然剧烈颠簸。奚山抓住舱板时摸到细密的齿痕，抬头看见船头坐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皮肤泡得发胀，眼眶里游动着透明的小鱼。
"买路钱。"童尸伸出溃烂的手，掌心托着枚生锈的永历通宝。
姜晚从鬓角取下银簪，在铜钱孔洞中穿入发丝："阴人借道，阳火开路。"簪尖燃起幽蓝火苗，童尸咯咯笑着沉入水中，化作团磷火引着木舟前行。
暗河在此处分岔，左侧河道飘满纸钱，右侧岩壁布满抓痕。奚山注意到水中有东西在发光，捞起来是半块破碎的骨镜，背面雕着衔尾蛇图案。当镜面映出姜晚的面容时，银镯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
"别照！"姜晚打落骨镜，“这是镇水司的往生鉴，照过的人会…”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前方出现具悬在钟乳石间的水晶棺，棺中女子与姜晚母亲容貌相似，但耳垂的朱砂痣长在右侧。七条铁链穿透棺椁，另一端拴在河底的石龟背上。
"双生镇水使。"姜晚的银镯映出棺中女子颈间的勒痕，“母亲从未说过她有个妹妹。”
木舟撞上石龟的刹那，暗河水突然退去，露出布满青苔的祭台。台面刻着环形凹槽，中心立着尊无面石像，双手捧着的托盘里积满黑色油膏。奚山用桃木剑挑起油膏，发现里面混着细碎的指甲。
"人鱼烛。"姜晚点燃油膏，青烟在空中凝成星图，“这是观星台，镇水司用来观测…”
石像的面部突然蠕动起来，血肉从青石内部翻涌而出，最终形成周昌明的脸。他的嘴裂到耳根，吐出湿漉漉的银线虫：“好侄女，见到姨母怎么不哭丧？”
姜晚的油纸伞旋出残影，将扑来的银线虫绞碎：“你把二姨炼成了尸傀？”
"是她自愿的。"石像的喉咙里传出真实的男声。暗河对岸亮起盏琉璃灯，真正的周昌明从阴影中走出，右手提着与照片里相同款式的铜镜，“当年镇水司选双生子镇河眼，你母亲逃婚时，可是这位好妹妹替她钻的镇水棺。”
水晶棺突然炸裂。女尸的关节反向扭动，以蜘蛛的姿势爬过岩壁。她的银镯已经长进皮肉，随着动作甩出带毒的尸水。奚山推开姜晚，防雨布被腐蚀出焦黑的洞。
"小心镜光！"姜晚的警告晚了一步。周昌明的铜镜照到奚山后背，将他投在岩壁上的影子钉在原地。桃木剑当啷落地，奚山感觉有冰冷的手在掏挖自己的脊椎。
姜晚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银镯上。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个残缺的二十八宿图。当女尸扑到面前时，她突然将银镯按进对方胸口的镇水司令牌：“二姨，看看是谁害了你！”
令牌上的"司"字突然立起，变成条黑蛇钻入女尸眼眶。周昌明的铜镜应声出现裂纹，奚山趁机挣脱束缚，抓起桃木剑刺入岩壁阴影——剑尖传来血肉触感，周昌明从虚空中跌出，左肩多了个冒烟的血洞。
暗河开始倒灌。周昌明大笑着跌进漩涡，铜镜碎片中传出他的最后一句话："归山堂底下可埋着镇水司最大的秘密…"话音未落，女尸突然抱住姜晚，用腐烂的声带挤出句：“阿姐…逃…”
震耳欲聋的龙吟从地心传来。祭台中央的无面石像开始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铜柱。柱身刻满会游动的铭文，与茶厂拓片上的"龙脊分金"图完全契合。姜晚触摸铭文的刹那，暗河两岸亮起无数盏人皮灯笼，照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镇水司碑文。
"原来是这样。"她的银镯划过某段碑文，“镇水司根本不是治水，而是在养龙脉！”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漩涡中升起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坛中央立着面完整的衔尾蛇骨镜。当镜面转向归山堂方向时，二人看见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现在的老屋——那是座浸泡在血水中的青铜殿，无数银线虫正从殿门的缝隙往外钻。
桃木剑突然自发飞向骨镜。奚山追着剑光跃上祭坛，发现镜面背后刻着首颠倒的偈语：“水倒悬时见真章”。他想起茶厂塌陷时十二石狐的异动，猛地将骨镜翻转过来。
镜中画面突变。青铜殿变成间摆满灵位的祠堂，最上方的牌位赫然写着姜晚母亲的姓名。当姜晚的倒影出现在镜中灵堂时，所有牌位突然集体转向，露出背后用血写的生辰八字。
"快毁镜！"姜晚的银镯已经出现裂纹，“他在用往生鉴改命…”
话未说完，骨镜突然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将姜晚拽入镜中世界。奚山抄起桃木剑劈向镜面，剑身却被衔尾蛇纹缠住。暗河水在此刻彻底沸腾，无数阴童子从漩涡中爬出，唱着诡异的葬歌包围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