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扳指。“他看到了徐福的真相。”
扳指上的“齐”字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晕,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傍晚时分,渔村西侧的一间破旧祠堂里,苏青和张九指见到了陈老鬼的遗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坐在昏暗的堂屋里,手里攥着一串佛珠,眼神空洞地望着供桌上的牌位。
“陈阿婆,我们想问问……陈叔当年出海的事。”张九指轻声说。
老妇人缓缓抬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他……回来了吗?”
苏青摇头。
老妇人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她哆哆嗦嗦地从供桌下摸出一个木匣子,推到两人面前,“这是他当年带回来的……说要是他哪天没了,就烧了。”
匣子里是一块青铜残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最中央是一个模糊的人形——无面,长袍,双手捧心。
苏青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和青铜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阿婆,陈叔当年……到底在海底见到了什么?”
老妇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她死死盯着苏青,一字一顿地说:“他见到了……他自己。”
夜色再次降临,渔村的灯火渐次熄灭。苏青和张九指站在海边,望着漆黑的海面。
“归墟不是徐福的丹炉……”苏青低声说,“是他的镜子。”
张九指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长生……从来就不是给活人准备的。”
海风呜咽,远处的浪花拍打着礁石,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而在海底最深处,归墟的青铜门静静矗立,门上的刀痕依旧清晰。门后的黑暗中,无数锁链轻轻晃动,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响。
锁链的尽头,那具中央的青铜棺椁微微震动,棺盖上的血符咒渐渐褪色,最终消失不见。
海风呜咽,夜色如墨。
苏青站在礁石上,指尖摩挲着那枚玉扳指,扳指上的“齐”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张九指蹲在一旁,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愈发苍老。
“归墟不是徐福的丹炉……”苏青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是他的镜子。”
张九指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夜风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镜子?”他眯起眼,“你是说……那扇门后面,照见的不是长生,而是……”
“是人心。”苏青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陈老鬼当年在海底见到的‘自己’,恐怕根本不是他自己。”
张九指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声嘶哑难听。“难怪徐福要造这扇门……长生不老,说到底,不过是照见心底最深的执念。”
渔村的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苏青和张九指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脚下的沙砾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那艘空荡荡的渔船依旧随着潮水轻轻摇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阿婆给的青铜残片……”苏青从怀里掏出那块刻满符文的青铜片,月光下,那些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着,“上面的图案和青铜门上一模一样。”
张九指凑近看了看,突然皱眉。“不对……这符文是反的。”
苏青一愣,仔细端详,果然发现那些符文的走向与青铜门上的图案完全相反,就像是……镜中的倒影。
“门是正的,这残片是反的……”张九指的声音低沉下来,“门里门外,一正一反,阴阳相逆……徐福这老东西,玩的是镜中术。”
苏青的手指微微收紧,青铜残片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符文流淌,那些诡异的纹路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仿佛被唤醒了一般。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想要甩开青铜片,却发现它像是黏在了手上,怎么也甩不掉。
张九指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动!这玩意儿在吸你的血!”
青铜片上的符文越来越亮,血液顺着纹路流淌,最终汇聚到中央那个无面人形的图案上。无面人的轮廓渐渐清晰,竟然慢慢浮现出一张脸——一张和苏青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苏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
那张“脸”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砰!”
一声闷响,青铜片被张九指用烟袋锅狠狠敲落,掉在沙滩上,符文的光芒瞬间熄灭。苏青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惨白,掌心的伤口已经止血,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镜中术……”张九指喘着粗气,弯腰捡起青铜片,用布包好塞进怀里,“这玩意儿不能留,得找个地方埋了。”
苏青定了定神,看向远处的海面。“不……我们得回去。”
“回去?”张九指瞪大眼睛,“你疯了?那扇门已经关了,齐墨那小子……”
“他没死。”苏青打断他,声音坚定,“青铜门关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在里面。”
张九指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确定?”
苏青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那枚玉扳指。扳指上的“齐”字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回到了渔村东头的那间破旧祠堂。陈阿婆已经不见了,供桌上的牌位倒了一片,香炉里的灰烬洒得到处都是,像是被人匆忙翻找过什么。
“有人来过。”张九指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脚印,“不止一个人。”
苏青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供桌下方——那里有一个暗格,此刻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青铜残片不止一块。”她低声说,“陈阿婆藏起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被人拿走了。”
张九指皱眉。“谁会知道这东西在这儿?”
苏青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供桌前,伸手摸了摸牌位。其中一个牌位上刻着“陈氏先考陈公讳远山之灵位”,名字上的漆已经剥落,但隐约能看到下面盖着另一个字——像是被人刻意改过。
她用力擦了擦,那个被掩盖的字渐渐显露出来。
“舟……”她轻声念出这个字,“陈舟山?”
张九指猛地抬头。“陈舟山?六十年前带船队出海的那个陈老大?”
苏青点头。“陈老鬼的本名是陈舟山……他当年带人去归墟,根本不是打渔,而是……”
“寻宝。”张九指接话,脸色阴沉,“徐福的宝藏。”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渔村,苏青和张九指坐在码头边的小茶馆里,听着周围渔民的闲聊。
“听说了吗?昨晚西头祠堂闹鬼了!”一个满脸胡茬的渔民压低声音说道。
“可不是吗?陈阿婆一大早就被送走了,说是中邪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镜子’、‘门’的……”另一个年轻人附和道。
苏青和张九指对视一眼,默默喝茶。
这时,茶馆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面容儒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过茶馆里的每一个人。
苏青的背脊微微一僵——她认得这个人。
“陆先生……”张九指低声提醒,“‘三眼’陆明。”
陆明,古董行的幕后老板,表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暗地里却专门收售那些来路不明的“阴物”。据说他天生异相,眉心有一道疤,像是闭着的第三只眼,能看透世间一切诡物。
陆明径直走到两人桌前,微微一笑。“两位,久等了。”
苏青不动声色。“陆先生找我们有事?”
陆明坐下,折扇轻敲桌面。“明人不说暗话……陈家的青铜残片,两位拿到了吧?”
张九指眯起眼。“陆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陆明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另一块青铜残片——上面的符文和苏青那块如出一辙,只是中央的无面人形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船影。
“我手里有三块,加上你们那块,正好凑齐。”陆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归墟的钥匙……该物归原主了。”
苏青冷笑。“谁是主?”
陆明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窗外的海面。“今晚子时,潮水会退到最低……青铜门会再开一次。”
夜色再次降临,海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黑色的镜子。
苏青、张九指和陆明站在码头边,身后跟着几个陆明的手下,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火光映照在海面上,形成扭曲的倒影。
“门开之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陆明低声说道,“错过了,就得再等六十年。”
苏青握紧玉扳指,没有回答。
子时一到,海面突然泛起涟漪,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形成,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海底的泥沙。漩涡中央,一扇青铜门缓缓升起,门上的符文在月光下闪烁着幽绿色的光。
“走!”陆明一声令下,众人跳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船,朝着漩涡划去。
靠近青铜门时,陆明取出四块青铜残片,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形,中央的无面人形和船影完美契合。他将这面“镜子”贴在青铜门上,门上的符文顿时亮起,紧接着,门缝中透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开了!”有人惊呼。
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陆明率先踏入,苏青和张九指紧随其后。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青铜殿,殿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椁,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青铜残片上的如出一辙。
“徐福的棺材……”张九指喃喃道。
陆明走上前,伸手抚过棺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长生不老……终于找到了。”
就在这时,棺盖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裂缝从中央蔓延开来。
“退后!”苏青厉声喝道,但已经晚了。
棺盖轰然碎裂,一只苍白的手从棺中伸出,抓住了陆明的手腕。
陆明脸色大变,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直接将他拖进了棺材里!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棺材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苏青和张九指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棺材。
片刻后,一只手再次从棺中伸出,接着是第二只……一个人影慢慢坐了起来。
月光从殿顶的缝隙洒落,照在那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