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川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你母亲是上一任判官的女儿,因某些原因离开阴司,隐姓埋名生活在阳间。后来她和你父亲相识,生下你后不久,两人便因意外离世。”
穆清霄眉头紧锁,目光在钟渝棠和钟九川之间来回扫视。他忽然想起阴司判官见到钟渝棠时的异常反应,以及对方突然改口放人的举动,顿时明白了什么:“所以判官认出了渝棠的身份,才肯放我们离开?”
“多半如此。”钟九川沉声道,“阴司血脉稀少,判官一脉更是代代相传,他见到渝棠,自然能感应到她身上的气息。”
钟渝棠攥紧玉佩,指节泛白,半晌才低声问:“师父,您早就知道,对吗?”
钟九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是。你父母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也交代了你的身世。这些年我一直瞒着你,是怕阴司的人找上门来。”
穆清霄盯着钟九川,总觉得师父话里有话:“师父,您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判官扣下我的阳魄,是不是也和渝棠有关?”
钟九川眼神微动,似在斟酌措辞,最终缓缓道:“阴司判官扣下你的阳魄,恐怕是想引渝棠再去阴司。”
“引我?”钟渝棠猛地抬头,“为什么?”
“阴司血脉对阴差而言是上好的补品。”钟九川语气沉重,“尤其是判官一脉的血脉,若能吞噬,可助阴差突破桎梏,甚至……篡夺判官之位。”
穆清霄脸色骤变:“他想吃了渝棠?!”
钟九川摇头:“未必是吃,但肯定另有所图。阴司内部权力倾轧严重,现任判官若想稳固地位,或许会打渝棠的主意。”
钟渝棠脸色发白,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喃喃道:“所以这块玉……”
“它既是护身符,也是标记。”钟九川解释道,“它能遮掩你的气息,让普通阴差察觉不到你的身份,但判官这个级别的阴司官员,一眼就能认出。”
穆清霄心头一紧,立刻道:“那渝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钟九川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拿回你的阳魄,同时确保渝棠的安全。”
钟渝棠咬了咬唇,突然抬头,眼神坚定:“师父,既然判官的目标是我,那不如……”
“不行!”穆清霄直接打断她,“你想都别想!”
钟渝棠瞪他:“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完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穆清霄冷笑,“你是不是想说,既然判官想引你去阴司,不如将计就计,拿你当诱饵?”
钟渝棠噎住,显然被说中了心思。
穆清霄气得脑仁疼:“钟渝棠,你是不是觉得我拼了半条命把你从阴司捞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再送回去?”
钟渝棠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不甘示弱地回怼:“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你的阳魄回不来,折寿十年?”
“折寿就折寿!”穆清霄脱口而出,“总比你送命强!”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钟九川轻咳一声,打破僵局:“行了,都冷静点。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穆清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转头看向师父:“师父,您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钟九川沉吟片刻,道:“阴司判官既然扣下阳魄,必然有所图谋。我们若贸然再去阴司,恐怕正中他下怀。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我们得先弄清楚判官的真实目的。”
穆清霄皱眉:“怎么弄清楚?总不能直接去问他吧?”
钟九川摇头:“阴司判官不会轻易透露真实意图,但我们可以从别处入手。”
“别处?”钟渝棠疑惑。
“阴司与阳间并非完全隔绝。”钟九川解释道,“有些地方阴阳交界,阴气极重,偶尔会有阴差出入。我们可以去这些地方打探消息。”
穆清霄眼睛一亮:“师父是说……鬼市?”
钟九川点头:“榕城西郊有个老渡口,每逢子夜,会有鬼市开启。那里鱼龙混杂,阴差、游魂、阳间术士皆有,或许能打听到些线索。”
钟渝棠有些犹豫:“可我现在身份暴露,去鬼市会不会太危险?”
钟九川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递给她:“这是’隐息符’,能暂时遮掩你的气息。只要不遇到判官级别的阴差,应该无碍。”
钟渝棠接过符纸,小心收好。
穆清霄看了眼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便道:“那今晚就去?”
钟九川点头:“宜早不宜迟。你们先休息,我去准备些东西,子时出发。”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穆清霄和钟渝棠两人。
沉默片刻,钟渝棠低声道:“刚才……对不起。”
穆清霄一愣,随即失笑:“哟,钟大小姐还会道歉?”
钟渝棠白了他一眼:“少贫!我是认真的。”
穆清霄收敛笑意,认真道:“我也没开玩笑。阳魄的事我会想办法,但你绝对不能冒险。”
钟渝棠抿了抿唇,没再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穆清霄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钟渝棠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父说是一场意外,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穆清霄若有所思:“你觉得和阴司有关?”
“不知道。”钟渝棠摇头,“但既然我母亲是阴司判官的女儿,她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穆清霄点点头,没再多问。
天色渐暗,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夜幕吞噬。
子夜将至,鬼市即将开启。
夜色如墨,榕城西郊的老渡口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穆清霄蹲在渡口边的石墩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百无聊赖地数着水面上的波纹。夜风微凉,带着几分潮湿的腥气,像是从河底深处翻涌上来的阴冷。他搓了搓胳膊,转头看向身旁的钟渝棠:“你说这鬼市,真能打听到判官的消息?”
钟渝棠正低头摆弄手腕上的红绳,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师父既然说了,那肯定有门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鬼市鱼龙混杂,咱们得小心点,别被阴差盯上。”
穆清霄嗤笑一声:“怕什么,有我在,还能让那些阴差把你掳走?”
钟渝棠翻了个白眼:“你连自己的阳魄都保不住,还吹呢?”
“……”穆清霄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悻悻地转过头去,“行,你厉害。”
两人正斗嘴,身后传来脚步声。钟九川拎着一个布包走过来,神色凝重:“时间差不多了,鬼市快开了。”
穆清霄立刻跳下石墩,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师父,咱们怎么进去?总不能直接往河里跳吧?”
钟九川没搭理他的贫嘴,从布包里取出三张黄符,分别递给他们:“这是’引路符’,含在舌下,能暂时开阴眼,看到鬼市的入口。”
穆清霄接过符纸,捏在指尖打量:“这玩意儿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比如舌头变绿之类的?”
钟九川面无表情:“最多让你三天说不出话。”
“……”穆清霄默默把符纸塞进嘴里。
钟渝棠忍着笑,也将符纸含住。舌尖刚碰到黄符,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皱了皱眉,强忍着没吐出来。
三人站在渡口边,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半刻钟,河面上的雾气忽然变得浓重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缓缓旋转着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浮现出一道模糊的拱门轮廓,门框上缠绕着暗红色的藤蔓,像是干涸的血迹。
“来了。”钟九川低声道。
穆清霄眯起眼,盯着那道拱门,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他下意识往钟渝棠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待会儿跟紧我,别乱跑。”
钟渝棠没吭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迈步走向漩涡,踏入拱门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一变——
原本荒凉的渡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摊主们大多穿着古怪,有的甚至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腐朽的气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尖锐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这就是鬼市?”穆清霄环顾四周,忍不住咂舌,“比我想象的热闹啊。”
钟九川示意他们低调:“别东张西望,这里的东西有些不能乱看,有些不能乱碰。”
穆清霄立刻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在师父身后。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佝偻着背的老者,有面色惨白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如果忽略他们脚不沾地的话。钟渝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小孩突然转过头,冲她咧嘴一笑,嘴角直接裂到了耳根。
“……”钟渝棠默默移开目光,往穆清霄身后躲了躲。
穆清霄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钟渝棠摇头,“就是觉得这里的东西……长得都挺随性的。”
穆清霄乐了:“你当是逛菜市场呢?还挑长相?”
钟九川打断他们的闲聊:“前面有个茶摊,先去那儿打听打听。”
茶摊摆在街角,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慢悠悠地煮着一壶茶。茶香倒是清冽,和周围腐朽的气息格格不入。
钟九川走上前,拱手道:“老先生,讨杯茶喝。”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又扫了眼穆清霄和钟渝棠,沙哑着嗓子道:“活人?”
钟九川笑了笑:“路过,讨杯茶就走。”
老头没再多问,倒了三杯茶推过来:“喝完就走,别惹事。”
穆清霄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里似乎混着一丝腥甜,他皱了皱眉,没敢喝。钟九川倒是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问道:“老先生,最近阴司可有动静?”
老头手一顿,浑浊的眼珠盯着钟九川:“打听阴司做什么?”
钟九川压低声音:“实不相瞒,家中有人被阴司扣了东西,想讨回来。”
老头嗤笑一声:“阴司扣的东西,还能讨回来?”他摇摇头,“除非你们有门路。”
穆清霄忍不住插嘴:“什么门路?”
老头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判官最近在找一样东西,谁能找到,或许能换个人情。”
钟九川眼神微动:“什么东西?”
老头压低声音:“听说是一块玉,阴司的玉。”
穆清霄和钟渝棠同时一怔,下意识对视一眼。
钟九川面不改色:“判官要玉做什么?”
“谁知道呢。”老头耸耸肩,“反正消息我告诉你们了,能不能用上,看你们自己。”
钟九川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桌上:“多谢。”
离开茶摊后,穆清霄立刻压低声音道:“师父,判官要找的玉,不会就是渝棠那块吧?”
钟九川沉吟道:“很有可能。”
钟渝棠攥紧胸前的玉佩,眉头紧锁:“他为什么要找这块玉?”
“不清楚。”钟九川摇头,“但既然判官在找,说明这块玉对他很重要。”
穆清霄摸了摸下巴:“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用这块玉当筹码,换回我的阳魄?”
钟九川看了他一眼:“你想拿渝棠的玉去换?”
穆清霄一噎,立刻改口:“我就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