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负一层打开,地下车库的冷气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陈妍快步跟上程飞,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林志文不会跑远。”程飞拉开车门,声音压得很低,“那张照片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陈妍系上安全带,车窗外的应急灯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投下暗红色的光晕。“你觉得他会去哪儿?”
程飞启动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张明的住处。”
——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斑驳的水泥。
张明的家在四楼,门锁已经被技术组撬开,但现场还保留着原样。陈妍戴上手套,推开门的一瞬间,灰尘在光线中浮动。
客厅很小,沙发上的毛毯皱成一团,茶几上摆着半杯早已冷透的茶,杯底沉淀着褐色的茶渍。程飞径直走向卧室,陈妍则停在书柜前。
书柜上摆着几张照片,大多是风景照,只有一张是张明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碎花裙,笑容灿烂。陈妍拿起相框,指腹擦过玻璃上的灰尘。
“他女儿?”程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妍点头:“应该是生病前拍的。”
程飞没说话,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塞满了药盒和收据,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他抽出来,信封没封口,里面空空如也。
“照片被拿走了。”程飞皱眉。
陈妍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底。她蹲下身,手指在床板下摸索,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凸起。她用力一扯,一张泛黄的照片被胶带粘在床板背面,撕下来时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照片上是十五年前的工地,几个工人站在未完工的楼体前,其中一人正指着图纸说话。陈妍眯起眼,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林志文,手里拿着的不是施工图,而是一张被红笔圈过的修改方案。
“果然。”程飞冷笑,“他改了承重设计。”
陈妍翻过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2008.4.3,老刘说不能这么改,会塌。”
——
警局的会议室里,投影仪将照片放大在白墙上。
队长敲了敲桌子:“林志文现在涉嫌谋杀张明,国际刑警已经介入,但他如果还在国内,一定会想办法销毁证据。”
程飞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可能会去找林小雨。”
陈妍抬头:“为什么?”
“因为林小雨手里可能不止这一张照片。”程飞的声音很冷,“张明不会只留一张底牌。”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陈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技术组发来的消息。
“林小雨的亲戚说,她今天没去学校。”
程飞猛地站起身:“地址给我。”
——
林小雨暂住的亲戚家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顶层。
楼梯间的感应灯时亮时灭,陈妍跟在程飞身后,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到了门口,程飞抬手敲门,无人应答。
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门没锁。
推开门的一瞬间,陈妍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地上散落着玩具和绘本。程飞快步走向里屋,陈妍则停在餐桌前——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沿沾着一点口红印。
“陈妍!”程飞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她冲进去,看到林小雨蜷缩在衣柜里,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相册。小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但身上没有伤。
程飞蹲下身,声音放轻:“小雨,有人来过吗?”
林小雨摇头,手指死死攥着相册。
陈妍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圈红痕,像是被人用力抓过。她蹲下来,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这个相册,能给我看看吗?”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手。
相册里全是张明女儿的照片,但在最后一页,夹着一张陌生的合影——林志文和一个男人站在工地前,男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而林志文正将一沓现金塞进对方口袋。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名字:“李国栋,监理。”
程飞立刻拨通电话:“查一个人,李国栋,十五年前和林志文在同一工地。”
陈妍合上相册,看向林小雨:“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林小雨低下头,声音很小:“张叔叔……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见了,就把这个交给警察。”
程飞的眼神沉了沉。
陈妍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那个人……是不是来找过你?”
林小雨点头,眼泪砸在相册上:“他说……要把照片烧掉。”
程飞站起身,声音冷硬:“他还会再来的。”
——
夜幕降临,警局的灯依然亮着。
技术组很快传来消息:李国栋五年前因肝癌去世,但他的儿子李锐还住在本地,经营一家建材店。
程飞抓起外套:“走,去见见他。”
陈妍跟上,却在门口被队长拦住:“你们俩小心点,林志文现在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程飞点头,推门走进夜色中。
陈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林小雨手腕上的红痕。
——那个人,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水洼里碎成斑驳的光影。程飞的车驶过空荡的街道,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陈妍坐在副驾驶,车窗半开,潮湿的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灌进来,吹散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
“李锐的建材店在城西老工业区,”程飞的声音低沉,目光紧盯着前方,“那片区域监控少,巷子多,林志文如果真去找他,我们得抓紧。”
陈妍“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林小雨手腕上的红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孩子虽然没受伤,但显然被吓得不轻。她低头看了眼技术组刚发来的资料,李锐,35岁,未婚,经营一家小型建材批发店,近五年没有犯罪记录,但银行流水显示他近期有大额资金转入。
“钱是哪来的?”她皱眉。
程飞冷笑:“林志文最擅长的就是花钱封口。”
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两侧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厂房,如今大多改成了仓库和小作坊。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暗,程飞放慢车速,最终停在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楼下的卷帘门紧闭,招牌上“锐达建材”四个字褪色严重,角落里还结着蜘蛛网。
两人下车,陈妍抬头看了眼二楼——窗户黑漆漆的,但窗帘微微晃动,像是刚被人拉开又合上。
“有人。”她低声道。
程飞点头,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他示意陈妍跟紧,自己则快步走到侧面的消防楼梯。铁制楼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到了二楼平台,程飞贴着墙,轻轻推了推门——锁着的。
陈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蹲下身,在锁孔里拨弄了几下。“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条缝。
程飞挑眉:“你还会这个?”
“大学时跟痕检科的师兄学的。”陈妍耸肩,“他说技多不压身。”
程飞没再多问,推门而入。屋内没开灯,只有街灯的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和油漆的混合气味,地上堆满了建材样品和账本。
突然,里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程飞立刻冲过去,陈妍紧随其后,却在拐角处猛地被程飞伸手拦住——
里屋的办公桌前,一个男人仰面倒地,胸口插着一把美工刀,鲜血已经浸透了衬衫。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一口血沫。
“李锐?”程飞蹲下身探他的颈动脉,已经没了脉搏。
陈妍迅速戴上手套检查伤口:“刀片完全没入心脏,当场死亡,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她抬头环顾四周,办公桌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而桌角的烟灰缸里,一支烟还在缓缓燃烧。
“凶手刚走。”程飞站起身,目光落在后窗——窗户大开着,冷风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陈妍走到窗边,窗框上有半个模糊的鞋印,泥渍还是湿的。她探头往下看,楼下是一条堆满建材的小巷,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追?”她回头问。
程飞已经拨通了队里的电话:“老工业区城西巷47号,凶杀案,死者李锐,嫌疑人林志文可能还在附近,请求支援。”挂断电话,他看向陈妍,“你留在这保护现场,我去追。”
“一起。”陈妍抓起桌上的手电筒,“他杀人的目的是销毁证据,如果李锐手里真有能指证他的东西,现在东西可能还在他身上。”
程飞犹豫了一秒,点头。两人翻出窗户,顺着外墙的管道滑到小巷。地上散落着木屑和碎砖,程飞打着手电,光束扫过泥泞的地面——一串新鲜的脚印延伸向巷子深处。
他们循着脚印追过去,拐过两个弯后,巷子尽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什么东西。程飞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猛地刹住——
林志文站在十米开外,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脸色惨白。他身后是一堵三米高的砖墙,无路可退。
“林志文!”程飞厉喝,“警察!放下手里的东西!”
林志文的眼神闪烁,突然将文件袋往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墙上爬。程飞冲过去拽住他的脚踝,却被对方狠狠踹中肩膀,踉跄着退了两步。陈妍趁机扑上去抓住文件袋的一角,两人撕扯间,文件袋“刺啦”一声裂开,几张照片和一份泛黄的合同飘落在地。
林志文见状,突然发狠地掐住陈妍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陈妍眼前一黑,缺氧的眩晕感瞬间袭来,她本能地抬膝猛击对方腹部,林志文吃痛松手,又被赶来的程飞一记肘击打中太阳穴,终于瘫软在地。
程飞利落地给他铐上手铐,回头扶住陈妍:“没事吧?”
陈妍咳嗽着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那是十五年前工地塌方的现场照,废墟中清晰可见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而照片边缘,林志文正指挥工人将几根明显不符合承重标准的钢材运进工地。
“果然是他偷工减料……”陈妍翻到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李国栋的名字,条款注明“如遇质检问题,由施工方全权承担”,而签名处却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叉,旁边潦草地写着“作废”。
程飞冷笑:“李国栋当年发现承重设计被篡改,拒绝签字,林志文就买通他儿子继续隐瞒。”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逐渐照亮巷子。陈妍长舒一口气,突然觉得夜风也没那么冷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市局刑侦三组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陈妍坐在解剖台前,指尖轻轻拨开李锐胸口的衣物,美工刀的刀片几乎完全没入心脏,只留下一小截塑料刀柄。她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伤口边缘——刀口平整,没有反复切割的痕迹,说明凶手是一刀毙命,手法干脆利落。
“林志文下手够狠的。”程飞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他身上的衬衫还沾着巷子里的泥渍,领口被林志文挣扎时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锁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