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和她妈妈已经安排去安全屋了。”他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林志文这次跑不掉,技术组正在恢复他电脑里的加密文件,说不定能挖出更多东西。”
陈妍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李锐胸口那把美工刀……刀柄上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卡过。”
程飞挑眉:“什么意思?”
“我怀疑刀上原来有指纹。”陈妍眯起眼睛,“林志文戴了手套,但可能在行凶时手套滑脱,所以事后他硬把刀又按进去一点,破坏了可能留下的痕迹。”
程飞吹了声口哨:“够狠的啊。”
豆浆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陈妍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十五年前的冤魂,如今终于等来了一个交代。
而她和程飞,或许就是那些亡魂在人间最后的目击者。
晨光透过市局审讯室的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痕。陈妍站在走廊上,手里捏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豆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程飞推门走出来,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志文松口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他承认了伪造质检报告,但李锐的死他咬死不认,坚称那把美工刀上的指纹是栽赃。”
陈妍皱了皱眉:“技术组那边怎么说?”
“刀柄上的凹痕确实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但指纹提取不完整,只能确认有手套纤维残留。”程飞叹了口气,“不过,小雨病房里找到的那颗纽扣,加上电梯监控,足够定他一个谋杀未遂。”
陈妍点点头,目光落在审讯室的门上。透过玻璃,她能看到林志文的侧脸——西装依旧笔挺,但领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生生扯开了伪装。
“他在等什么?”她突然问。
程飞挑眉:“什么?”
“林志文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陈妍压低声音,“他明明可以一口咬死自己只是去探望小雨,为什么要承认伪造报告?他在拖时间。”
程飞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老刘,查一下林志文的律师,看看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
市局技术组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陈妍的脸上。她盯着李锐手机里恢复的最后一条短信——
“东西我已经备份了,明天见不到钱,所有人都会知道十五年前的事。”
“所有人……”陈妍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李锐的通讯记录。除了林志文,死前一周他还频繁联系过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临江市。
“临江?”程飞凑过来,眉头紧锁,“李锐在临江有熟人?”
陈妍摇头:“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工地就是赌场,没听说有临江的朋友。”她顿了顿,“除非……这个号码和林志文有关。”
程飞立刻拨通了临江警方的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对方答应帮忙查这个号码的机主信息。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陈妍:“你觉得林志文背后还有人?”
“十五年前的工程牵涉到现在的副市长,李锐手里的‘东西’恐怕不止质检报告那么简单。”陈妍盯着屏幕,“林志文承认伪造报告,却对谋杀闭口不谈,是因为他知道——只要副市长不倒,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程飞冷笑:“那我们就看看,这位副市长到底有多干净。”
下午三点,临江警方传回消息——那个号码的机主叫张海,是临江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正是副市长的侄子。
“果然。”程飞把资料摔在桌上,“李锐不仅勒索林志文,还摸到了副市长这条线,所以他必须死。”
陈妍翻看着张海的档案,突然停在一页上:“程队,你看这个。”
那是一张十五年前的工地合影,张海站在边缘,而他的身旁——赫然是年轻时的副市长。
“李锐手里的‘东西’,恐怕就是这张照片。”陈妍眯起眼睛,“当年塌方事故后,副市长亲自到场慰问家属,如果他和张海早就认识,却假装不知情……”
“那就是渎职,甚至是共犯。”程飞抓起外套,“走,去会会这位张经理。”
临江建筑公司的办公楼矗立在市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陈妍和程飞在前台亮出证件,很快被带到了张海的办公室。
张海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笑容殷勤,但眼神闪烁不定。
“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他递上茶水,手指微微发抖。
程飞直接掏出李锐的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张海瞥了一眼,摇头:“没见过。”
“是吗?”陈妍翻开档案,指着那张合影,“那这张照片里,站在你旁边的是谁?”
张海的脸色瞬间惨白。
回程的车上,张海的供词还在陈妍耳边回荡——
“副市长确实早就知道钢材有问题,但工程不能停……他让我打点好家属,别闹出大事。后来李国栋非要告,我们只好……”
“只好什么?”程飞当时逼问。
张海低下头:“只好让他闭嘴。”
陈妍握紧了方向盘。十五年前,李国栋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李锐恐怕是查到了父亲的死因,才铤而走险勒索林志文,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程队,副市长那边怎么办?”她问。
程飞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声音低沉:“证据链还不够,张海的口供只能证明副市长渎职,但谋杀李国栋的事他咬死不知情。”
“那就从林志文身上突破。”陈妍踩下油门,“他现在的处境比我们急。”
夜色降临,市局的审讯室里,林志文依旧挺直腰板坐着,仿佛这里不是警局,而是他的董事会会议室。
程飞推门而入,直接把张海的供词拍在他面前:“你的靠山自身难保了。”
林志文扫了一眼,突然笑了:“程警官,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动副市长?太天真了。”
“动不了他,但动你足够了。”陈妍靠在门边,语气平静,“李锐的死,张海已经承认是你指使的。”
林志文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胡说八道!”
“是吗?”程飞翻开另一份文件,“这是你给张海转账的记录,就在李锐死前一天,五十万,备注是‘工程尾款’。”他冷笑,“什么工程需要私下转账?”
林志文的律师猛地站起来:“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
“当然可以。”陈妍直起身,走到林志文面前,俯身压低声音,“不过林总,你觉得副市长会保一个杀人犯,还是弃车保帅?”
林志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凌晨两点,林志文终于崩溃,供出了十五年前李国栋之死的真相——副市长授意张海制造了那场“意外”,而林志文负责善后,用两百万封住了家属的嘴。
“李锐查到这些,威胁我要五千万,否则就把照片公开。”林志文的声音嘶哑,“我本来只想吓唬他,但他竟然把备份寄给了张海……我只能杀了他。”
程飞合上笔录本:“小雨呢?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林志文低下头:“她看到我和李锐在工地争执……我怕她说出去。”
陈妍走出审讯室,胃里翻涌着一股恶心。为了钱和权,这些人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
走廊尽头,程飞靠在窗边抽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结案了。”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疲惫。
陈妍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那些黑暗从未存在过。
“还没结束。”她轻声说,“副市长还在那个位置上。”
程飞掐灭烟头,转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把他拉下来。”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市局刑侦三组的灯依旧亮着。
陈妍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像是被水洇开的血渍。
程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副市长的律师团已经到市局了。”他走到陈妍身旁,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要求重新审查林志文的供词,理由是‘刑讯逼供’。”
陈妍嗤笑一声:“林志文连个擦伤都没有,他们拿什么栽赃?”
“监控。”程飞把资料递给她,“审讯室的监控有一段十五分钟的空白,技术科说是系统故障,但律师咬死是我们动了手脚。”
陈妍翻看着资料,眉头越皱越紧。监控缺失的时间恰好是林志文心理防线崩溃、开始松口的关键节点,这未免太巧了。
“张海那边呢?”她问。
“翻供了。”程飞冷笑,“说我们威胁他,还声称那张合影是PS的。”
陈妍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副市长这是铁了心要保自己,林志文和张海不过是弃子。”
程飞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雨,眼神冷得像刀。
早上八点,市局会议室。
副市长的律师团西装革履地坐在长桌对面,为首的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傲慢。
“程队长,我的当事人对警方近期的调查方式表示严重质疑。”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林志文先生的供词存在重大瑕疵,张海先生的证词也被证实受到胁迫,我们认为,此案应当重新调查。”
程飞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看不出情绪:“李律师,证据链完整,口供有录音,您所谓的‘瑕疵’是指什么?”
李律师微微一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林志文先生的体检报告,他的手腕有淤青,疑似被暴力控制。”
陈妍差点笑出声。林志文被带回市局时连手铐都没戴,哪来的淤青?
程飞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神冷了下来:“李律师,伪造证据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程队长,请注意您的言辞。”李律师不慌不忙,“我的当事人只是希望案件得到公正处理,如果您坚持目前的调查方向,我们不排除向省厅投诉的可能。”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妍看着程飞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在压着火。副市长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更深,一旦省厅介入,案子很可能会被压下来,甚至翻盘。
会议结束后,程飞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陈妍站在走廊上,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到局长脸色铁青,而程飞的背影僵直得像块钢板。
十分钟后,程飞摔门而出,脸色阴沉得吓人。
“怎么样?”陈妍跟上去,小声问。
程飞没回答,只是大步走向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狠狠一拳砸在金属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省厅明天会派督导组下来。”他声音沙哑,“局长让我们暂停调查,等督导组审查。”
陈妍抿了抿唇。督导组?说白了就是来施压的。
“林志文和张海呢?”
“取保候审。”程飞冷笑,“副市长亲自担保。”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迎面撞上了几个记者,长枪短炮瞬间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