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雨后清算

程飞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勉强压下疲惫。他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白，雨后的城市笼罩在朦胧的晨雾中，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覆盖。
“王铮那边呢？”陈妍问。
“律师还在拖延时间，但证据确凿，他扛不了多久。”程飞放下咖啡杯，声音低沉，“不过……我担心副市长那边会有动作。”
陈妍合上文件，站起身：“那就赶在他前面。”
——
六点二十分，警车驶入市政府大楼前的广场。晨光微熹，大楼前的喷泉刚刚启动，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程飞推开车门，陈妍紧随其后。两人快步走向大楼入口，门口的保安见状立刻上前阻拦。
“抱歉，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不能进入。”保安语气生硬。
程飞亮出证件：“市局刑侦三组，有紧急公务。”
保安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程飞已经带着陈妍绕过他，径直走向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陈妍看到保安正慌张地拿起对讲机。
“来得及吗？”她低声问。
程飞盯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声音冷静：“来得及。”
——
副市长的办公室在顶层，电梯门一开，走廊上空无一人。程飞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
没有回应。
他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
陈妍皱眉：“不在？”
程飞没说话，后退一步，猛地抬脚踹向门锁。一声闷响，门应声而开。
办公室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副市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脸色阴沉。
“程队长，擅闯政府办公室，你知道后果吗？”他声音冰冷，目光扫过程飞和陈妍。
程飞走进办公室，将逮捕令拍在桌上：“副市长，现在以涉嫌谋杀李锐、教唆杀人、妨碍司法公正等罪名逮捕你。”
副市长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证据呢？”
陈妍上前一步，将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播放键。
副市长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李锐不能留了，他知道的太多。”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副市长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录音可以伪造，你们以为凭这个就能定我的罪？”
“不止这个。”程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李锐留下的加密文件已经破解，里面是你这些年所有的交易记录，包括王铮帮你处理的那些‘脏活’。”
副市长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
七点整，副市长被带出市政府大楼。晨光洒在广场上，早起上班的人群已经开始聚集，不少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陈妍站在台阶上，看着副市长被押进警车，长舒一口气。
“结束了？”她轻声问。
程飞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对李锐的案子来说，结束了。”
陈妍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案子牵扯出的黑暗远不止这些，但至少，他们给了死者一个交代。
“那个男孩呢？”她突然问。
程飞沉默片刻：“小雨的案子会另案处理，王铮已经认罪，他会为商场那起谋杀付出代价。”
陈妍点点头，没再说话。
晨风吹过，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已经散尽，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
晨光透过市局刑侦三组办公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陈妍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刚刚整理完毕的案件报告上。
副市长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但她的思绪却仍旧停留在那个叫小雨的男孩身上——那个被王铮推下商场的十一岁孩子。
“结案报告写完了？”程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陈妍回头，见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眼底的血丝在晨光下格外明显。她接过其中一杯，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指尖，咖啡的苦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写完了。”她抿了一口，苦得皱了皱眉，“不过……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程飞在她对面坐下，长腿随意地搭在桌沿，目光落在她脸上：“差什么？”
“小雨的妈妈。”陈妍放下咖啡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案子结束了，但她到现在都没来认领尸体。”
程飞沉默了一瞬，眼神微暗：“王铮认罪后，她来过一次。”
陈妍一愣：“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程飞的声音低沉，“她在停尸房待了十分钟，什么都没说，走了。”
陈妍没接话。她想起那个在商场歇斯底里的女人——满嘴脏话，骂天骂地，甚至扬言要“弄死”害她儿子的人。可现在，她却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你觉得奇怪？”程飞问。
陈妍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一个母亲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程飞没说话，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晨光渐盛，市局大楼前的广场上，上班的人群已经开始流动，车水马龙，仿佛昨夜的抓捕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她不是不想闹。”程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她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资格闹了。”
陈妍一怔。
——小雨生前是个“熊孩子”，喜欢恶作剧，推搡同学、往老师的杯子里倒粉笔灰，甚至曾经把一个女孩的头发点着过。而他的母亲，永远只会用一句“他还是个孩子”来搪塞所有指责。
直到王铮——一个曾被小雨恶作剧害得差点失业的商场保安——忍无可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孩子从三楼推了下去。
“王铮的动机很明确，就是报复。”程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小雨的妈妈……她大概终于明白，自己儿子的死，有一部分责任在她自己。”
陈妍没说话。她想起解剖时，小雨身上那些陈旧的淤青——有些是打架留下的，有些则是家长打的。
那个孩子，或许从来就没被真正爱过。
——
上午十点，陈妍推开法医办公室的门，发现程飞已经等在里面。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有新案子？”她问。
程飞摇头，将文件递给她：“小雨的尸检报告，家属签字确认了。”
陈妍接过文件，扫了一眼最下方的签名——林春梅，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才写出来的。
“她同意火化了？”
“嗯。”程飞点头，“明天上午。”
陈妍合上文件，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她转身走向解剖台，台面上还留着昨晚清理时未干的水渍，映着顶灯的光，像是一小片破碎的镜子。
“陈妍。”程飞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
“这个案子结束了。”他看着她，眼神平静，“但有些事，还没完。”
她明白他的意思。
——王铮认罪了，副市长落马了，可那些被小雨欺负过的孩子，那些被副市长和王铮伤害过的人，他们的生活还得继续。
而她和程飞，能做的也只是把真相揭开，至于之后的事……
“走吧。”程飞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去哪？”
“去个地方。”
——
程飞的车停在了城北的一所小学门口。正值午休时间，校园里孩子们的嬉闹声隔着围墙传出来，清脆又鲜活。
陈妍跟着程飞下了车，有些疑惑：“来这干嘛？”
程飞没回答，只是走向校门口的值班室，亮了下证件。门卫见状，连忙打开小门放他们进去。
校园里，几个孩子正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笑声洒了一地。程飞的视线扫过他们，最终停在了教学楼拐角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那孩子独自坐在花坛边，低着头，手里捏着一片树叶，安静得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她叫周小雨。”程飞低声说，“和小雨同班。”
陈妍一怔，突然想起案卷里提到过——小雨生前最后一次恶作剧，就是把周小雨的作业本扔进了厕所。
“她……之后怎么样？”
程飞沉默了一瞬：“转学了，这是新学校。”
陈妍看着那个女孩——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校服显得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我们来吧？”
程飞摇头：“不知道。”
他们就这样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女孩。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周小雨收起树叶，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身走向教学楼。
她的背影很小，却很挺拔，像是风里的一株小草，被吹弯了腰，却始终没折断。
“走吧。”程飞突然说。
陈妍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转身跟上程飞的脚步。
——
回程的路上，陈妍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突然开口：“程队。”
“嗯？”
“你说……我们办的这些案子，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程飞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路：“改变不了全部。”
“那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总得有人去做。”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那个周小雨——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们来看过她，但至少，她以后不用再担心作业本被扔进厕所了。”
陈妍没说话。
车窗外，阳光正好，行道树的影子斑驳地洒在挡风玻璃上，忽明忽暗。
午后的阳光透过市局刑侦三组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陈妍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刚刚整理完毕的案件报告上。
小雨的案子已经结案，尸检报告、证人证词、现场勘验记录全部归档完毕，只差最后一份家属确认书。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4:37，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但她的思绪却仍旧停留在那个叫小雨的男孩身上。
“陈法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程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有空吗？”
陈妍抬头，见他眼底的血丝比早上更明显了，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一点咖啡渍。
“怎么了？”她问。
程飞走进来，将文件递给她：“小雨的妈妈刚刚签了火化同意书，但……”他顿了顿，“她提了个要求。”
陈妍接过文件，扫了一眼最下方的签名——林春梅，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才写出来的。
“什么要求？”
“她想见王铮。”
陈妍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程飞：“现在？”
程飞点头：“已经在审讯室了。”
——
审讯室的灯光比平时更亮，白炽灯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疼。林春梅坐在审讯桌的一侧，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的污渍。她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憔悴了。
陈妍站在单向玻璃后，透过玻璃观察着林春梅的表情。
“她看起来……很平静。”陈妍低声说。
程飞站在她身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同样落在林春梅身上：“太平静了。”
——
审讯室内，王铮被带了进来。他穿着橙色的囚服，手腕上戴着手铐，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他在林春梅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桌。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你恨我吗？”林春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