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她点开,是一段视频。
昏暗的房间里,李明被绑在椅子上,脸色惨白,胸口缠着绷带,渗出血迹。他虚弱地抬头,对着镜头说:
“姐……救救我……”
视频最后,画面外传来徐志明的声音:
“陈法医,做个选择吧——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陈妍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视频已经结束,但李明那张惨白的脸仿佛还烙在视网膜上。她缓缓抬头,程飞正盯着她,眉头拧得死紧,显然也看到了那条彩信。
他在逼你单独赴约。程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这明显是个陷阱。”
陈妍没说话,只是将手机锁屏,塞进口袋。窗外,曼谷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我知道是陷阱。她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李明是无辜的。”
程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徐志明就是个疯子,他根本不会遵守什么交换条件!”
陈妍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向临时指挥中心的门口:“所以呢?眼睁睁看着李明死?”
“我们可以想办法——”
没时间了。陈妍打断他,从桌上抓起车钥匙,“视频里的背景音有钟声,曼谷这个时间点能听到钟声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城区的寺庙,另一个是湄南河边的废弃码头。”她顿了顿,“徐志明不会选寺庙,那里人多眼杂。”
程飞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陈妍摇头,“他明确要求我一个人去,如果发现警方有动作,李明必死无疑。”
那你呢?程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一个人去送死?”
陈妍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程飞熟悉的、气死人的散漫:“放心,我命硬得很。”
————
湄南河边的废弃码头笼罩在潮湿的黑暗中,河水拍打着生锈的铁架,发出空洞的回响。陈妍将车停在两百米外,步行靠近。她的脚步声几乎被夜风吞没,但心跳声却大得吓人,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码头尽头,一盏孤零零的灯泡在风中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李明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头低垂着,胸口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没有徐志明的身影。
陈妍缓步靠近,警惕地环顾四周。就在她距离李明还有五米时,一个温和的男声从阴影中传来:
“准时到场,陈法医果然守信用。”
徐志明从集装箱后走出,白大褂纤尘不染,仿佛刚结束一场手术。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术刀,银光在指间流转。
放了他。陈妍没废话,直接掏出手枪对准徐志明,“游戏该结束了。”
徐志明挑眉:“我以为你是来交换的。”
交换的前提是双方守信。陈妍冷笑,“你配吗?”
徐志明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码头回荡,惊起几只夜鸟。
有趣,真有趣!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陈妍,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手术刀脱手而出——
却不是飞向陈妍,而是直奔李明的咽喉!
陈妍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李明,子弹擦着徐志明的肩膀呼啸而过。手术刀“叮”的一声钉在椅背上,离李明的颈动脉只差毫厘。
反应很快嘛。徐志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陈妍猛地转身,却见他又退回了阴影中,“不过,你确定要救一个杀人犯?”
陈妍一愣:“什么?”
徐志明轻笑:“问问你的好弟弟,三年前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李明的头突然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姐……他胡说!”
陈妍的枪口微微下垂:“李明?”
那对母女,记得吗?徐志明的声音像毒蛇般钻进耳朵,“开宝马的单身妈妈和她五岁的女儿,刹车失灵冲下悬崖……多巧啊,那天李明正好在那条路上试驾新车。”
陈妍的手开始发抖。她记得那起案子,当时她刚调来刑侦队,现场惨不忍睹……
刹车油管被人为割裂,徐志明继续道,“手法很专业,像是汽修工干的。”
李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闭嘴!你他妈闭嘴!”
陈妍的枪彻底垂了下来。她看着李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
李明脸上的慌乱逐渐被一种扭曲的愤怒取代:“因为她活该!那个贱人刮了我的车还骂我穷鬼!她女儿也不是好东西,朝我吐口水!”他喘着粗气,“我只是想吓唬她们,谁知道她们真死了……”
陈妍感到一阵眩晕。三年来,她一直以为李明是受害者家属,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现在明白了吧?徐志明的声音带着愉悦,“我们其实是一类人,陈妍。你维护正义,我惩治罪恶,本质上没有区别。”
闭嘴!陈妍猛地抬枪,“你比他更恶心!”
徐志明叹了口气:“真遗憾,我本来想邀请你加入我的。”
他忽然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李明椅子下的定时器亮起红光——00:30……00:29……
二选一,陈法医。徐志明后退着融入黑暗,“救你弟弟,或者抓我。”
陈妍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码头入口处传来引擎的轰鸣,数辆警车呼啸而至。程飞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徐志明!你被包围了!”
徐志明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游戏要提前结束了。”
他转身冲向河岸,陈妍本能地追了两步,却听到李明撕心裂肺的喊声:“姐!救我!我不想死!”
定时器显示00:15……00:14……
陈妍狠狠咒骂一声,转身扑向李明。她疯狂地解着绳索,手指被粗糙的麻绳磨出血痕。00:05……00:04……
最后一根绳子松开时,陈妍拽着李明滚向码头边缘。
“轰——”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陈妍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码头上火光冲天。
远处,徐志明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的丛林里。
程飞跪在码头边缘,朝她伸出手:“陈妍!抓住我!”
陈妍抓住程飞的手,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她回头看了眼在水中扑腾的李明,轻声道:
“逮捕他。”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陈妍的制服,她趴在码头边缘剧烈咳嗽,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程飞的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明呢?她哑着嗓子问。
程飞没回答,只是朝河面扬了扬下巴。两名警员正把呛水的李明拖上岸,他像条死鱼一样瘫在水泥地上,脸色惨白。
带走。程飞的声音冷得像块铁。
陈妍撑着地面站起来,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码头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她看着徐志明消失的方向,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他跑不远,程飞掏出对讲机,“通知沿岸所有巡逻单位,封锁三公里内的所有路口。”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回应声。陈妍抹了把脸上的水,突然注意到李明刚才坐的那把椅子——爆炸后只剩扭曲的金属框架,但椅背上的手术刀却完好无损。
她走过去,用证物袋小心地包住刀柄。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靠近刀尖的位置刻着极小的字母:X.Z.M。
徐志明的标记。程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他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签名。”
陈妍把证物袋塞进口袋:“去医院。”
————
曼谷中心医院的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匆忙的脚步声。陈妍换上了程飞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干衣服——一件过大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还滴着水。
你应该先处理下伤口。程飞指了指她手臂上被铁片划出的血痕。
陈妍摇头,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区。透过玻璃窗,她看到赵明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绿色的线条平稳起伏。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不好说。虽然子弹避开了要害,但失血过多导致脑部缺氧…”
陈妍没听完就转身走向护士站。值班护士正在整理病历,看到她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赵明入院时的随身物品在哪?”
护士指了指角落的储物柜:“3号抽屉,但需要家属签字才能…”
陈妍已经拉开了抽屉。赵明的钱包、手机和一块沾血的手表整齐地摆在里面。她戴上手套,拿起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开机。
锁屏是一张合影:年轻的赵明搂着个穿校服的女孩,两人站在游乐园的摩天轮前,笑得灿烂。
这是…程飞凑过来。
他妹妹。陈妍划开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拍摄于三天前——昏暗的仓库里,几个金属桶整齐排列,桶身上贴着危险品标志。照片角落有半只入镜的手,无名指戴着枚银色戒指。
她放大那只手,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花纹:X.Z.M。
徐志明的老巢。程飞立刻掏出手机,“我让人查下GPS定位。”
陈妍继续翻看通讯录,最近的通话记录全是同一个未备注的号码。她按下回拨,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用虚拟号码联系,专业手法。程飞皱眉,“但技术科应该能追踪到IP。”
陈妍放下手机,转向钱包。夹层里有张对折的收据,展开后是某仓储中心的租赁合同,地址在曼谷北郊。签字栏龙飞凤舞地写着徐志明,日期是两周前。
找到了。她将收据拍给程飞,“他至少准备了半个月。”
程飞立刻安排人手去查仓储中心,陈妍则回到病房。赵明的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的女孩约莫十六七岁,扎着马尾,眼睛弯成月牙。
赵小雨,十五岁死于药物过量。程飞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三年前的旧案,结案报告写的是自杀。”
陈妍拿起相框,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妹妹,哥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突然想起徐志明在码头说的话——“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查下当年负责赵小雨案的警官。陈妍放下相框,“还有,联系下赵明的同事,看他最近在查什么。”
程飞点头离开。陈妍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她想起李明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想起赵明胸口的弹孔,想起徐志明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消息:已锁定照片拍摄地点,旧港区7号仓库,热成像显示内有生命体征。
陈妍抓起外套冲出门,差点撞上端着咖啡的程飞。
仓库有活人,她语速飞快,“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程飞把咖啡塞给路过的护士:“走!”
————
旧港区的路灯年久失修,警车的远光灯像两柄利剑劈开黑暗。7号仓库锈蚀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微弱的光。
特警迅速包围了建筑,程飞打手势示意突击组就位。陈妍跟在后面,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破门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仓库中央的手术台上,一个年轻女孩被束缚带固定着,胸口规律起伏——还活着。周围的架子上摆满玻璃罐,福尔马林里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