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上来了……”
陈妍的手电光束猛地扫向井口,水声哗啦作响,井沿边缘的水渍被搅动,泛起细小的波纹。程飞已经拔枪上前,枪口压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谁在那里?”程飞厉声喝道。
井底没有回应,只有水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往上爬。
突然——
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扒住井沿,五指张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接着,第二只手也攀了上来,湿漉漉的头发垂落,遮住了那人的脸。
陈妍的心跳骤然加快,手电光死死锁定在那人身上。
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周永年?!”程飞瞳孔骤缩。
周永年,K-7实验的资助人之一,早在案件初期就被列为重点嫌疑人,但一直下落不明。此刻,他却浑身湿透地从井底爬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寒冷而泛着青紫色。
他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大口水,随后瘫坐在井边,眼神涣散地看向陈妍和程飞,声音嘶哑:“……你们终于来了。”
陈妍立刻上前,蹲下身检查他的状况。周永年的手腕和脚踝上同样有明显的勒痕,皮肤被泡得发皱,显然也被囚禁了很长时间。
“谁把你关在井里的?”陈妍问。
周永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低声道:“……张德海。”
程飞皱眉:“张德海还活着?”
周永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防空洞深处:“……他就在那里。”
陈妍和程飞对视一眼,程飞立刻持枪警戒,陈妍则扶起周永年,低声问:“你能走吗?”
周永年点头,勉强站起身,但双腿仍在发抖。
三人缓慢地向防空洞深处移动,手电光束在潮湿的墙壁上扫过,照出斑驳的水渍和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混合着井水的腥气,令人作呕。
突然,周永年的脚步一顿,低声道:“……停。”
陈妍立刻停下,手电光往前照去——
防空洞的尽头,摆着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双手被绑在椅背后,身上的白大褂早已被血染红,干涸的血迹在衣服上凝结成暗褐色的硬块。
“……张德海。”程飞沉声道。
陈妍的手电光缓缓上移,照在那人的脸上——
张德海的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仿佛在笑。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刀柄上缠着一条红绳,绳结系成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那是林小雨的发绳。
陈妍的手电光在张德海胸口的刀柄上停留了几秒,红绳系成的蝴蝶结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小雨的发绳……”她低声喃喃,指尖悬在刀柄上方,没有触碰,但已经能想象到刀锋刺入胸腔时,血液喷溅的轨迹。
程飞蹲下身,仔细检查张德海的尸体,手指轻轻拨开他胸前的衣领,露出脖颈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死前被勒过。”他皱眉,“但致命伤是这把刀。”
周永年站在一旁,浑身湿透,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却不再涣散,反而死死盯着张德海的尸体,嘴唇微微颤抖。
“他……他活该。”周永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陈妍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周永年没回答,只是盯着张德海胸口的刀,眼神阴郁。
程飞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目光锐利地看向周永年:“你刚才说,是张德海把你关在井里的?”
周永年点头,但眼神闪烁了一下。
“为什么?”程飞追问。
“他……他怕我说出K-7实验的真相。”周永年低声道,“实验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那些孩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地闭上嘴。
陈妍和程飞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明白——周永年知道的内情,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先带他回去。”程飞低声对陈妍道,“这里交给鉴证科处理。”
陈妍点头,伸手扶住周永年的手臂:“能走吗?”
周永年点头,但脚步虚浮,显然体力已经透支。三人缓慢地向防空洞外移动,手电光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走出防空洞时,天已经蒙蒙亮,雨停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警车的红蓝灯光在晨雾中闪烁,鉴证科的人已经赶到,正在拉警戒线。
陈妍把周永年交给医护人员,转身回到程飞身边,低声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程飞摇头:“半真半假。”
“张德海死了,林小雨又失踪,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周永年。”陈妍皱眉,“但他明显在隐瞒什么。”
程飞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接受简单检查的周永年身上。
“先带他回局里。”程飞最终道,“慢慢问。”
——
审讯室里,周永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但手指依旧在微微发抖。
陈妍坐在他对面,翻开笔记本,语气平静:“现在,能详细说说K-7实验吗?”
周永年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实验……根本不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研究。”
“那是什么?”
“是……人体实验。”周永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张德海想通过药物控制人的记忆和情绪,让实验对象完全服从指令。”
陈妍的笔尖顿了一下:“那些福利院的孩子?”
周永年点头,眼神痛苦:“他们被注射药物后,会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程飞站在单向玻璃后,听着周永年的供述,眉头越皱越紧。
“林小雨呢?”陈妍问,“她也是实验对象?”
周永年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烫。
“她……不一样。”他低声道,“她是唯一一个……反抗成功的。”
陈妍盯着他:“所以,她杀了张德海?”
周永年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
傍晚,陈妍站在法医室的解剖台前,张德海的尸体已经被送了过来。她戴上手套,轻轻拨开他胸口的衣物,露出那把插在心脏上的手术刀。
刀柄上的蝴蝶结依旧鲜艳,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林小雨……”陈妍低声喃喃,“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法医室的灯光冷白刺眼,陈妍的指尖轻轻拨开张德海胸口的衣物,手术刀柄上的红绳蝴蝶结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鲜艳。她盯着那抹红色,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林小雨纤细的手指系上它时的神情——是嘲讽?是宣告?还是某种无声的复仇?
刀口角度垂直,深度直达心脏,一刀毙命。陈妍低声对身旁的程飞说道,手指虚划了一下刺入的轨迹,“凶手要么非常熟悉人体结构,要么……”
要么恨到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愿意浪费。程飞接话,目光沉沉地落在尸体脖颈的勒痕上,“先勒晕再补刀,确保万无一失。”
解剖台旁的排气扇嗡嗡作响,将血腥味搅散。陈妍拿起镊子,小心地从张德海指甲缝里取出一丝纤维,“深蓝色,像是工作服材质。”她将证物袋递给助手,“和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制服比对一下。”
程飞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快步走到走廊接听,回来时脸色更加凝重,“周永年在拘留室吐了,说想见我们。”
——
审讯室的铁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周永年蜷缩在椅子上,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陈妍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着左手虎口,那里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林小雨不是实验品。周永年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她是张德海的女儿。”
程飞正在翻档案的手顿住了。陈妍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洇开一个墨点。
二十年前张德海在医学院读博时,用精神病人试药的事被举报。周永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导师把事情压下来,条件是张德海必须娶他怀孕的女儿。”
排气扇的阴影在天花板上旋转,陈妍突然想起福利院档案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张德海站在实验室门口,身旁穿白裙的女人腹部隆起,笑容勉强。
那女人生下林小雨就跳楼了。周永年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刮擦金属,“张德海把女儿扔进福利院,正好当他的第一批实验体…”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技术科的小王举着平板冲进来,“陈法医!林小雨的医疗记录破解了!”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脑部扫描图,陈妍一眼就认出那些异常活跃的额叶区域——和她解剖过的七具福利院尸体完全一致。
程飞突然抓起外套,“去老城区!周永年刚才说漏嘴了,张德海在那边还有个私人诊所!”
警车冲破雨幕时,陈妍从后视镜看到周永年被押走的背影。他的嘴唇在动,看口型是三个字:蝴蝶结。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急促地左右摆动,却仍赶不上暴雨倾泻的速度。陈妍攥紧了安全带,程飞的车在老旧城区狭窄的巷道里疾驰,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拍打在两侧斑驳的墙面上。
“再往前两个路口,右转。”陈妍盯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声音压得很低,“那栋红砖楼,三楼。”
程飞没说话,只是踩了一脚油门。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指节在方向盘上微微发白。陈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永年最后那句“蝴蝶结”,绝不只是随口一提。
车猛地刹住,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两人几乎是同时推开车门冲进雨里,雨水瞬间浸透了陈妍的衬衫,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破旧的红砖楼,三楼的窗户拉着厚重的窗帘,但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混杂的气息,台阶上的水泥已经剥落,露出锈蚀的钢筋。陈妍跟在程飞身后,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荡。到了三楼,程飞放慢脚步,右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左手轻轻推了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没锁。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陈妍的瞳孔骤然收缩。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一盏老式台灯在角落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出一张铺着白布的手术台。手术台旁的架子上摆满了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各种人体组织标本,福尔马林的气味浓得呛人。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整面墙钉满了蝴蝶标本,每一只都被展开翅膀,用细针固定,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张德海的‘收藏’。”程飞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妍走近那面墙,蝴蝶的翅膀在灯光下泛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像是某种毒物的警告色。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只标本上——那只蝴蝶的翅膀边缘,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打成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和刀柄上的一模一样。”她低声说。
程飞已经走到手术台旁,掀开了白布。台面上刻着几道深深的划痕,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他蹲下身,从台子底下摸出一个金属盒子,盒子上挂着一把小锁,但锁已经被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