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瘫痪

东宫。

楚瑜自从得知了慕容安的死讯之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成天便是一个人呆在东宫，既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接受慕容安已经死去的事实。

除了偶尔接见臣下，商讨如何为慕容安寻求真凶，查出真相，甚至杀了幕后之人，其他的事情，楚瑜便一概不想管了。

楚瑜看着周围环境的一切，只感觉处处都充满了慕容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们自幼便是一起长大，后来，慕容安成为了太子侍读，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就更长了，他们甚至一起学习，一同去上书房读书。

后来，慕容安逐渐成太子侍读转变成为楚瑜的谋士，虽说在朝堂上依旧没有什么明确的官职，但是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慕容安日后是太子一党，等来日太子登基为帝，平南王一脉便是首功之臣，自然是跟着太子一道水涨船高。

所以那段时日，他和慕容安一道，针对着朝堂上的某些灰败之事，他们都想出了解决之道。

他们一同上书谏言，为百姓谋福祉，痛斥贪官以职权谋取暴利的行为，想要为天下百姓谋得一个太平盛世。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是这点夙愿刚刚开始起于萌芽，便已经结束了，如今，便是连杀害慕容安的真凶都尚且为查到，他无论是作为太子，还是作为慕容安的友人，都保护不了他的朋友，亦或是臣属。

他可真是失败啊。

可他尚且还没有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酝酿足够，便有旨意传来，说周帝想要见他。

其余人和其余事情，他作为太子统统都可以推脱不见，但是唯有周帝的旨意，不容他拒绝，圣旨面前，饶是太子，也必须要听从。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拒绝不了，便只能前往。

御书房。

楚瑜垂首跪在下沿，周帝就端坐着，也不说话，整个书房沉默得压抑，叫人难受。

过了许久，周帝才缓缓开口道，“朕听闻，这么多天以来，太子拒不见人，甚至抛下了朝政不管，天天便是蜗居在东宫，可是真的？”

“太子若是身体有恙，要不就传太医好好医治，要不便干脆放权，也免得误了朝政大事!”

说到最后，周帝的语气颇为严厉，甚至带了几分指责，楚瑜没有想到，父皇在分明知道自己是何缘由而颓败的时候，竟然还能对自己说出这些伤人至诛心的话语，这与他以往心目中周帝的形象出入颇大。

可是楚瑜尚不知道，上次因为他为了洪襄一事上书求情，在周帝看来，便已经算是忤逆之举，两人之间便已然有了罅隙，而太子却并未察觉到错误，甚至压根没有当回事。

如今太子又这般优柔寡断，为了区区一个慕容安，堕落至此，更是罪无可恕！

更别提，周帝知道事情的全部缘由，也知晓慕容安的死，其实是自己指使楚墨去做的，所以想要慕容安的命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

可是他此举分明是为了楚瑜出去障碍，如今楚瑜却为了这么一个人懊恼不已，实在是打他的脸。

虽说他知晓，楚瑜尚且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但是这在另一方面，也警醒了周帝，先前他借楚墨的手杀了慕容安，固然有不想跟太子发生争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此事完成之后，楚瑜就算会有情绪，哪怕在知道了这件事是他主使，此后也不至于会影响他们二人的父子关系。

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楚瑜如今尚且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便能对他有所怨言，若是知道了，岂会不恨他，既然如此，若是他依然不知悔改，这太子的位置恐怕就不能叫他继续做下去了。

想到这里，周帝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杀意。

楚瑜跪在下首，却对周帝的想法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想事情远没有这般长远，更不会想到周帝竟然会因为此而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此时的他，还在想着要为慕容安讨回一个公道。

可如今冷不丁听见周帝这般重口气的话，楚瑜一时间竟呆楞住了，倒不是楚瑜没有见过大场面，也不是他未曾见过周帝发火，可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为何周帝会这般说他。

在楚瑜看来，自己因为好友的死亡而一时颓败完全是可以被理解的。

可如今一贯疼爱自己的父皇竟然不理解，甚至放出狠话，告诉自己不应该这般颓废，如若不然就交出手中的权力，他怎能接受？

“父皇，恕儿臣不能苟同您的想法，慕容安既是太子侍读，又是儿臣的好友，如今他遇难，不管是于儿臣，亦或是于大周朝政，都是巨大的损失，父皇不急着寻找凶手，竟然指责儿臣不应该因此颓败？敢问父皇，这是何道理，若是此事流传出去，父皇就不怕叫朝臣寒心吗？”

说到最后，楚瑜甚至有些愤怒得上头，他不明白，周帝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但实际上，是楚瑜从来都没有真正搞懂周帝，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听到楚瑜这些堪称质问的话语，周帝竟然被气笑了，“哼，好好，好得很，朕一心培养出来的太子，竟然是这般一个人，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外臣来指责朕的不是？太子，朕真是小瞧你了！”

他先前为了杀慕容安，甚至不惜去威胁楚墨，跟他另一个儿子闹掰，就是为了日后给楚瑜铺好路，可眼下这个儿子竟然全然不顾他的好心，还一心指责他，将他当作千古罪人，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周帝怎么能够容忍。

后面提及朝臣，在周帝看来，甚至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哪怕其实在楚瑜说来，他本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落在这样一个语境，却难免不叫人误会，更别提是周帝那样一个多疑的性子。

如今楚瑜身为太子不仅不顺着他的意思来，甚至还妄图威胁自己，这在周帝看来，便是楚瑜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周帝，自己登上这万人向往的宝座了。

这叫他如何能够忍耐？

周帝自然是大怒，“砰————”

“混账东西！”

茶杯被周帝愤怒的甩出去，砸在楚瑜的脚边，摔碎的碎片甚至崩上了楚瑜的额头，变故发生的太快，楚瑜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等他缓过来时，额角已经开始渗出了鲜血，虽说伤口不大，可也确实是出血了。

周帝似乎也蒙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茶盏碎片竟然见血了，一时间御书房的空气有些凝滞住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来许久，周帝才重新开口。

“行了，你下去吧，将头上的伤口好好处理一下，请个太医给你看看。”

说罢拜拜手，便示意楚瑜下去了，事情变成这样，楚瑜自然也没有心情再跟周帝纠结这些事情，便低眉顺眼的下去。

一出御书房，外头守着的小太监便眼尖的瞧见了楚瑜额头上的伤口，虽说方才周帝顾及着太子的颜面，叫人关了门，可是隔音不行，在外面多少也能听见一些里面的动静，如今亲眼看见了楚瑜带伤出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是能猜出来了。

那小太监看出楚瑜脸色不虞，这能在深宫中生存的人，哪个没有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眼见着就闭了嘴。

不过楚瑜盯着那样的伤势出了御书房，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口，可到底见血了，不出半日，太子跟陛下发生争执导致受伤的事情便已经传的满宫都是，甚至前朝都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楚言笑了笑，带了几分嘲弄，“这个楚瑜，先前我还真是高看他了，如今看来，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的蠢货，再这样下去，不用我出手，楚瑜自己也能把自己折腾死了。”

“告诉楚墨，可以动手了。”

半月后，秋狝。

那日周帝跟楚瑜争吵完后，本来周帝听着楚瑜对他说那些心中很是不满，可是后来看见楚瑜被砸成那副模样，又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到底是心软了两分。

便想着这次的秋狝的事情，便全权交由太子处理了，也算是给朝臣一个信号，太子如今并未完全失宠，叫他们掂量掂量，别怠慢了太子。

是以这次，也算是周帝给楚瑜的最后一次挽救的机会了。

“都准备好了？”

楚言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上的弓箭，看都不看楚墨，便直接问道，“是，四哥放心，都准备好了，这次楚瑜肯定在劫难逃。”

楚言满意的笑了笑，“你说，父皇那么疼爱三哥，那会不会还叫他做这个太子？”

“四哥放心，大周建朝三百年，从未有过残废做皇帝的先例，这次肯定出不了岔子。”

两人对眼笑了笑，计谋尽在心中。

不多时，狩猎便开始了。

楚瑜一心想要在这次扳回一局，是以在一开始他就十分用心，不管是狩猎什么猎物都是亲历亲为，甚至还多次去追捕野狼，以求得周帝的额外关注。

殊不知，他这样的举动，落在楚言眼中，便是正中他下怀，叫人十分满意。

他既然喜欢一个人去狩猎，那么到时候出了事情，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甚至都无法追责于旁人，毕竟这是楚瑜自己决定的一个人狩猎，甚至禁止他人跟着自己。

依照楚墨的安排，他猜出了楚瑜立功心切，必然会想要追求刺激，追捕一些难驯的野兽，是以早就在这方面准备好了，就等着楚瑜上钩。

那野狼生性桀骜不驯，多年在驯兽场都没有被驯服，后来楚墨多番打听之下，知道了它的某些弱点，便伺机想要借此算计楚瑜，以此引诱楚瑜前往。

等到楚瑜到了荒郊野林外，再跟发狂的野狼斗争，没有旁边侍卫的守护，他必然落败，甚至会出事，届时，那地方又足够偏僻，楚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救兵，那伤口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到别人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么楚瑜的腿部残疾，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周帝哪怕对楚瑜再怜惜，再有好感，也不会容忍一个残废继续当太子，乃至于日后成为王朝的主人，做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这样一来，周帝必须要废太子，自己一个出身卑贱的皇子，根本不可能跟楚言争夺皇位，如此，楚言登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和楚瑜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赢回来了。

不过这些对于楚墨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如今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已经算是十分理想的 状况，又哪里敢奢望更多。

至于楚瑜，对不起便对不起吧，想在这深宫之后谋生存，不害人，不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自己便会成为别人的登天梯。

楚墨自然不愿意。

这是楚言唯一的机会，同时也是他自己唯一的机会。

没过多久，就在当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事情便如楚墨意料之中一般的发生了。

有人来报，太子楚瑜狩猎途中遇险，救治不及时，恐有性命之忧。

此事一出，周帝的脸色便难看的不行，可与之相反的，楚言心想事成，自然是十分高兴，可偏偏现在还在事情的节骨眼上，他不能太过明显，否则容易暴露引人怀疑，不然多年夙愿达成，他高低要好好庆祝一番。

没过多久，太医的诊断结果便出来了，楚瑜双腿残疾，若无意外，日后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楚瑜直接崩溃了，大周不可能有一个残废的皇帝，这个道理，楚言既然知道，楚瑜当然也知道，凶手此举，便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希望，可楚瑜现在虽怨恨不已，却也无力追查。

周帝大怒，下令严查凶手，必然要叫凶手付出代价。

朝臣对此纷纷议论不已，朝政也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