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们告诉曲哥哥的,若不是你,曲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薛三喃喃自语,脸色扭曲。
她身后的绿晚赶忙扶了下薛三。
“看来所有事情的因都在这位曲公子身上了。”周辞乐不顾她的脸色,下着定论。
薛三顾不得颜面,猛地站起,“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们大可以去报官,无凭无据的话有谁会相信你们,大家都是高门大户,谁还能仗势欺人不成?”
这时,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帏帽,狠狠一甩衣袖便作势离开了。薛三的丫鬟也径直跟着走了,居然一声招呼也不打,看来周辞乐果真戳到了她的痛处。
见这二人恼羞成怒地走了,林疏雪心里一松,与她们二人待久了仿佛会被侵蚀一样。
周辞乐依旧平静饮茶。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小碗中,推给林疏雪,
“身子才好,还是要多吃些清淡的。”
“我们就这样算了嘛?”
“就像薛三所言,报官没有实际证据,看来我们只能告诉薛安博了,不过……”
周辞乐话到此处,咽了回去,林疏雪听了一半,发现没声了,着急地望向他。
他粲然一笑,“薛安博是她亲爹,最终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亲爹不会真正对女儿下狠手的。”
林疏雪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愣怔住了,转而痴痴笑道,
“是啊,谁不会维护自己的亲女儿呢,那件事就这么算了?”
周辞乐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却也不点破,他捏着茶盏的手倏地放下,向林疏雪凑近了一点,从脸颊一路抚摸至脑后的头发,气氛暧昧又古怪。
“不,她伤了你,又这样一副态度,我又怎会饶了她呢?”
周辞乐的语气仿佛浸在了一池寒潭中,带着点阴鸷的锐利,却又无比温柔地凝视着她。
林疏雪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且说这薛三小姐回到自家府中先伏案痛哭了一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一路跟着她的绿晚都给吓着了。
绿晚心里犹自对林疏雪愤恨不已,可笑林疏雪从未对她们说过什么狠话,也没当众揭穿她们。
仅凭着女人之间那点罅隙与龃龉,嘴上可不饶人。
“小姐,您别哭了,您身体还未痊愈,痛哭伤身哪。”
“您之前还担心那世子妃有个万一怎么好,可他们都是骗您的,要我说,她和榴月那个贱蹄子一样,死了活该!”
绿晚越说越气,那伏案痛哭的薛三渐渐在她的骂声中止住了哭喘,犹自出神望着她。
“现在什么时辰了?”
薛三没理会绿晚对林疏雪的谩骂,反而问起了时间。
绿晚奇怪,仍旧答道,“小姐,酉时三刻了。”
“父亲也该回来了吧。”薛三低低念了一声,半边脸掩在光影中,看不清脸上是喜是哀。
“等会你给我好好打扮打扮,我要去见父亲。”薛三吩咐绿晚道。
绿晚不明白自家小姐准备做什么,她只照做便是,只是看她的表情,那是一种去提刀砍人的决绝。
薛安博年近五十,又是平调官位,又是安稳内宅,他正妻死后从未续弦,先前浸淫官场又忽略了自己的小女儿,如今一把年纪倒喜欢享受天伦之乐。
他下朝后回府便听下人说,小女儿在房里等他许久,且看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薛安博当即回房看望女儿,人还没到,远远地看着薛三一身素净白衣倚着门框等他。
秋夜里凉风一吹,那瘦弱的身子骨仿佛一吹就倒的芦苇,如何让他不怜惜!
薛安博匆匆赶至,面前瘦弱的薛三却在门槛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让他内心一颤。
紧接着薛三开始梨花带雨地哭诉,
“父亲,女儿铸成大错,如今无颜见您了,我今日就自行处决,不脏了您的手!”
一语说罢,她一把掀起衣裙站起,白色的身影宛如空中展翅翩跹的蝴蝶,猛地向身旁的白墙上撞去!
薛安博大惊,心下神魂俱裂,连忙冲过去用身体拦住她。
千钧一发之际,薛三不小心踩住了衣裙,脚步堪堪绊了一下,整个身子被薛安博一把抱住。
他把她抱在怀中,连连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眼泪早已掉了下来,止不住哀叹,
“傻女儿,无论你犯了什么错,为父都不允许你拿命来偿还啊。”
薛三柔弱无辜的脸庞靠在她父亲的怀中,
阴影处面无表情。
——
父亲,我可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可我差点害死世子妃,他们今天找到我说绝不会放过我,还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您,让您将我……”
薛三仰起头,在他怀中如泣如诉,话到此处,又哽咽了一声,没说下去。
“如何?不过一个小小世子妃,他们敢把你怎样?”
薛安博有些气恼,那周世子不过病死鬼一个,他的世子妃又能怎样?
“他们说,若您知道了,会把我乱棍打死!”
薛三登时嚎啕大哭起来,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似乎有当场气绝的倾向。
她的妆虽已哭花,却有种弱不禁风的凌乱美感,兼之梨花带雨的清秀面容,惹得她老父亲一阵心疼!
薛安博一面好生安慰她,一面拍拍她的肩膀,“来,我们进去说,免得让下人看了笑话。”
二人一同进了房内密谈,更深夜露,烛火正燃。
且说林疏雪和周辞乐这厢悄悄回到侯府兰园后,二人休息片刻后又好一阵唏嘘感叹。
“若她真的想害我,我便一气也要拖着她受罪,可她想害的人偏偏是榴月,反倒拖累上我,我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疏雪一回到房内,便急匆匆开口。
“她为什么要害榴月,你可明白了?”
“因为曲南洲?”
“之前坊间传闻,这位曲公子对这位春琴馆花魁可谓一见倾心,扬言要为她脱籍赎身。”
周辞乐说到此处,别有用心地瞄了林疏雪一眼,见她毫无异样,心下觉得可笑可气。
“薛三想嫁曲南洲,但她不能容许自己还没过门夫君就要有个外室。”
林疏雪直至此刻,才算完全看懂了整桩事件。
细细琢磨起来,其中关窍不可谓不引人深思。
人心欲壑难填,投身这京城洪流中,永远不能置身其外。
二人还欲说下去,却听到外厢隐隐传来吵闹之声,似乎几波人厮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