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衿梦将破（一）

　　“璟儿给皇上请安！”将将踏入文帝阅书的宁乾宫，无璟便松开扶着冷思柔的手，不失礼数地给文帝叩首问安。
高高在上的文帝此刻从桌案前悠然抬眸，让无璟看到了他那与身份不甚相称的面容——圣朝天下国泰民安，然而这个被拜为九五之尊的皇者竟是个尚不足三十岁的青年！他生相从容平和，俊朗却不轻佻，眉眼之间只让人觉得踏实可靠却全无深沉心机。
你或许会觉得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并不适合在朝堂之上接受群臣的森严朝贺，因为那只会束缚了他的清逸宽和。然而他又是众人眼中圣朝君主的不二人选，因为除他之外，无人再能把天下国事运筹于帷幄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显从容不迫之态。
文帝起身离开雕椅，云步至跪拜在地的无璟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和声道：“快快起来，朕可不忍心让这么个可人儿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让朕看看，有日子不见，似是更添风韵了，也不知今后能往哪里嫁个好去处？”
冷思柔见状探身往前，朝文帝福身行礼道：“思柔给皇兄请安，不知皇兄召思柔回宫所为何事？”
文帝看到冷思柔福身行礼，抬手扶住她：“思柔起身罢。”随即拍了拍无璟的手，笑道：“璟儿，先让高嬷嬷领你去思柔宫里小坐一会可好？朕有事要对思柔说，不时便会让她回宫去寻你。”
高嬷嬷旋即扶住无璟的手，低眸恭敬道：“君小姐这边请。”
无璟心中虽知文帝有意不让她知晓内情，却是忍不住自己对冷思柔的担心，故而走出宁乾宫不远便止住了脚步，她拉起高嬷嬷的手柔声笑道：“哎呀，瞧我这脑子都给忘了！嬷嬷，我让流苏和云锦去皇上的小厨房给皇上送了些新做的糕点，能不能劳烦嬷嬷帮我去看看她们可否安置好了？如果好了，就请嬷嬷把她们带过来，免得她们回头见不到我干着急。”
“这……”高嬷嬷老纹横生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犹豫，怕是自己违抗圣命，却又觉得君无璟的要求也无何不妥之处。
眼看高嬷嬷犹豫不决，无璟早已猜透她的心思，随后爽朗笑道：“无妨，无璟知道劳烦嬷嬷了，还是无璟亲自往宁乾宫的小厨房走一趟罢，倘若被皇上身边当差的公公看到了，无璟便说是自己跑来的，与嬷嬷无关。”
高嬷嬷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在深宫之中只有自己是信得过的，更何况他人不知实情，到时候以讹传讹，谁知道在皇上那里会把她传成什么样子？她当即对无璟笑了起来：“姑娘哪里的话，我老婆子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帮姑娘跑一趟就是了，哪里妨得了事情？”
“那无璟就谢谢嬷嬷了，我就在这里等嬷嬷把云锦她们带过来！”无璟连忙向高嬷嬷行礼感谢，直到见高嬷嬷的身影在墙角消失，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绕回到宁乾宫的窗下。
高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谨慎有余却世故不足。无璟早就料到高嬷嬷宁愿自己走这一遭，也不愿让别人看到她再回到宁乾宫，倘若他人发现无璟再回到宁乾宫，众人只会说是高嬷嬷办事不力，而不会责备无璟明知故犯，因而高嬷嬷不会以身犯险。
无璟猫着腰伏身在宁乾宫的窗下，殿中文帝与思柔的言语隐约可闻：“思柔，朕只望你能多为圣朝的黎民思量一番，我圣朝风调雨顺之安已逾百年，历朝历代皆有公主为了国泰安宁而献身，朕知道这终是委屈了你，可但凡我朝中有其他适龄的公主，朕都不会让你陷入如此苦境！”
“皇兄，思柔真的是有苦衷的，思柔知道皇兄向来疼爱思柔，但是请皇兄别再如此苦苦相迫了！况且，妹妹听闻辽国此次是以三皇子耶律成与圣朝和亲，那个三皇子素来是体弱多病的，即便是思柔应允了，然此去辽国之后究竟会过上何种水深火热的生活，思柔自己都不敢去想！”
“皇妹！你莫要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圣朝的思柔公主，你是我冷思玄的妹妹，圣朝此时究竟是起兵祸民，还是继续安然度日，都只在你一念之间！身为圣朝公主，享得了华贵安定，也当受得起别国离家之苦啊！”
窗下的无璟忽然身子一阵发抖，她顿时无意再继续窃听下去，转身按原路返回了相约等待高嬷嬷的地方，继而整个人直直愣在了原地。
辽国？和亲？虽然方才听的仅是只言片语，无璟已然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文帝的言辞全是在劝说冷思柔前往辽国和亲，很明显，冷思柔对她皇兄的安排极为不愿，否则向来温婉的她定不会对文帝如此出言顶撞！
“小姐！”流苏仓促的声音将君无璟的深思拉了回来，抬眸但见流苏一路小跑朝自己过来。
而云锦紧跟在流苏的身后，见着君无璟在前面等着自己，于是笑着跟了上去，语声轻快道：“二小姐，我们把二小姐交待的东西都交给小厨房里的公公了，只是辛苦高嬷嬷来寻我们一趟。二小姐，咱们现在是要往哪里？”
高嬷嬷这才从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看着无璟笑了笑，慢声道：“两位姑娘跑的真是快，我这一身老骨头是赶不上了！君小姐，既然两位姑娘都已经找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去公主的宫里等着公主回来吧。”
“不，不，我忽然想起与家姐有些事情要商讨，现在定要赶回君府，否则就要来不及了。有劳嬷嬷回头帮无璟告知思柔公主一声，无璟先行回去了，告辞。”无璟不等流苏和云锦反应，转身便往宫外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