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由来意已决（一）

　　君府宅院未有琴声传出，已在明曦城中延续了多日的光景。往来鸿儒唯恐是君二小姐身体抱恙，故而争相前往君府登门探望，然与往常无甚不同的是，他们依旧被阻绝在君宅的门第之外。
其实君二小姐哪里是病了？她全身无痛无伤，只是废却了寝食。
实则君二小姐又真真是病了！她伤在心里，虽是看不见，但那份疼痛却在她心中结结实实，从未退却！
流苏和云锦依旧自君无璟房里将未曾动过的食物端了出来，将从外面通商归来的君无心见了不禁凝眉问道：“二小姐还是不肯吃点东西吗？”
流苏性子直爽，心里的言语没一句能藏住，只见她耷拉个脑袋哀声叹道：“大小姐这话真真说错了，二小姐坐在床上压根儿一动不动，她对我们进出房间视若无睹，又如何谈得上肯与不肯呢？”
“流苏，不可对大小姐放肆！”云锦打断了流苏没规矩的言辞，垂眸恭谨道：“回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几日不曾下床，莫说进食，便连琴都不曾碰过。”
听罢，君无心秀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担忧，她肩负起君家的营生，正是不希望年幼的妹妹经受奔波之苦。然如今她当真做到了令君家的营生商通天下，她的妹妹却因何会有这般令人一筹莫展的愁容？
“有没有去秦末生那里看过？他是和璟儿一起长大的，说不定会知道璟儿因何如此愁态！”君无心似是找到了一丝希冀，微锁的眉宇亦是略有舒展。
然而她的希冀却因流苏的一席话顷瞬覆灭，只听得流苏厉声抱怨道：“大小姐，可别提那个秦公子了！自那日二小姐陪伴思柔公主进宫回来，秦公子终日与酒为伴，现在每个见他的人都因他身上的酒气而恨不能退避三舍，再别说相问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了！”
云锦却像是从流苏的言语中听出了什么，她紧锁眉宇沉声道：“等一下，你方才是说自那日二小姐陪伴思柔公主进宫回来之后，这之后秦公子开始醉酒，而二小姐亦是自那时开始不思饮食？”
“对对对，大小姐，我明白了，要想知道二小姐因何如此，我们便要知道二小姐她们进宫那日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记得二小姐当日和我们回府时便已神色异常了！”流苏随着云锦的指点，道出了几人揣测的心思。
正在几人疑惑之际，多日不见出门的君无璟却自房内推门而出。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她身着与往日相同的雪衫白裙，身段明显纤瘦了许多，流云髻上一根碧玉簪，清丽大方，面色白皙却若有病容，晨光虽是明媚，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却更显清雅脱俗，姿容秀美无比。
君无心早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秀美的，却不知一向不爱戴簪的她为何在发间以一根碧玉簪点缀，但无可否认的是，这根发簪的确为她平添了几许风韵，君无心不觉颔首赞许道：“不错，倾城之姿，概是如此。”
而君无璟却似毫无病痛般满是欢喜地拉住了君无心的手，莞尔道：“多谢姐姐赞赏，璟儿有一事相求。”
君无心只以为妹妹是真的回复了欢喜，宠溺地轻抚着无璟的青丝，柔声低问道：“有事？说说看是什么，只要姐姐能够办到，姐姐定会使你如愿。”
“璟儿想求姐姐陪我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所为何事？”君无心不解。
岂料无璟转身跑向窗下的桃树旁，双手挑起花黛垂条的桃枝，回眸向君无心笑道：“我想求皇上，准许我代替思柔，前往辽国和亲。”
“什么？”流苏惊奇地叫了出来。
素来沉静的云锦更是破声喊道：“二小姐万万不可！二小姐，你可知辽国距圣朝有多远？倘若你去了辽国，你此生可就别想再回圣朝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为什么？”君无心一声轻问止住了流苏和云锦的慌张，她见无璟不语，淡淡接问着：“告诉姐姐，你要代替思柔远嫁辽国和亲，是为了什么。”
无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镇定，一时间竟没了主张，只得垂眸低语：“为什么？为了圣朝安宁，为了圣朝与辽国百年交好，为了思柔她不情愿前往辽国和亲，为了圣朝除她之外再无其他适龄公主可去和亲！”喊到这里，她终是忍住了最后一句，为了秦末生深爱着冷思柔。
君无心缓步至无璟身边，抬手轻抚无璟柔弱的肩头，轻声细语道：“你可知道，辽国是个你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如若你到了那里，姐姐便对你的好坏再也力所不及？”
无璟淡然点头：“我知道。”
“你可知道，那和亲的三皇子体弱多病，如若你到了那里，虽是王妃，却只是个虚名，并无人会真的敬你重你？”君无心沉声续问。
无璟依旧颔首：“我知道。”
君无心幽幽点头，她抿唇又问出了一句：“那么，你可知道你自己的真心？”眼见无璟诧异抬眸，她阖眸叹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当真是因着你方才说的那些缘由而要去辽国和亲？我知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所以我不会问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可是想好了？”
略思片刻，无璟的眸光由坚定变为犹豫，又由犹豫再转为坚定，她望着君无心定定颔首道：“我想好了。”
“不后悔？”君无心再次确实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