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知心

　　回到皇宫，一切如旧。
菊簪仍是那个神色淡淡的女子。
那片萱草，好像从未出现过。
好累……真的好累……
努尔哈赤，你现在在哪里呢？应该……已经回到建州了吧？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想你。
可是，现在的你……会在哪里呢？
庭院深深，我背后的景色，依旧是那如血的夕阳。
只是现在的我，有了妄想。
妄想着有一天，你会骑着万里，面带笑容地向我奔来。
因为你说过，让我等你。
是夜，冷风飒飒。
建州城内，灯火通明。
“贝勒爷，扈尔汉来了。”额亦都恭敬地说道。
可是半晌，努尔哈赤都没有理会额亦都，他的目光，凝聚在遥远的昨天。
“那你记住了，我叫昭瑾。”
“可是我肩上有伤，怎么出去？不如你先帮我把药上了吧？嗯？”
——“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你知道这首诗？”
“你说这匹马也叫‘万里’？”
“努尔哈赤，放开我的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瑾儿，你现在，应该在发呆吧。
因为，每当我站在你身侧看你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徘徊在我不知道的远方。
直到……那天……你的惊慌……
我好像突然明白，你的惆怅。
难道，是因为……皇长子——朱常洛吗？
那个一出生便有了储君地位的皇子。
可是……你和他本不应该有交集的。
同父异母的兄妹。
皇家，是绝容不下如此的荒唐。
纵然，它本身就已是一个荒唐。
而这……就是你和亲的原因吗？
为了……将你和他分开。
一个是备受瞩目的未来储君。
一个是无所依靠的娇弱少女。
你们之间，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瑾儿，你的身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不得不在心中承认，初见时，那一眼，更多的只是探究。
因为我，不甘于此。
我需要知道更多。
而你，无疑就是那颗最关键的一步。
毕竟，大明以前从未给过一个公主四字的敕封，更何况，只有你一人，是皇家的正统公主。
只一人。
我不知道你的父皇为何愿意将你远嫁于此，因为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你的娘亲曾是最受宠的吉贵妃，而且，你本身也有着皇家最纯正的血统，于公于私，你的父皇都不应该让你前来和亲。
直到，你宣读出了那份懿旨。
我心中的探究渐渐变为了玩味。
皇上和太后。
一个赶。
一个护。
究竟会是什么原因，会使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后来发现，你竟会骑射和剑术，而且……说得一口流利的女真话。
我开始警惕，也开始试图进入你的内心。
因为那样，我便可以一窥究竟。
而我，却无意间，窥见了你的悲伤，你的落寞，你年华深处的寂寥。
宫里的厮杀，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坚定的心，突然有了晃动。
开始试着对你说甜言蜜语。
开始学会咀嚼你的笑。
开始望着你低头浅笑的样子。
开始……
原本以为的做戏，到最后，竟全部变为了真实。
因为，我不得不承认，你离去时那句浅浅的耳语，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说过，让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
既然正视了自己的心，又何必再逃离。
“贝勒爷？”半晌，额亦都才敢轻声开口询问道。
“嗯？”努尔哈赤回神，这才回道，“有什么事吗？”
额亦都见状，收起心中的疑惑，低头恭敬道：“贝勒爷，扈尔汉来了。”
“哦？是吗。”努尔哈赤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似是在意料之中，“让他进来吧。”
“是。”
“贝勒爷。”扈尔汉一脸的风尘。
“怎么样，京城有什么消息吗？”努尔哈赤眉头轻蹙。
听到问话的扈尔汉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缓声道：“回贝勒爷……京城中最近在盛传一则童谣。”
“童谣？”努尔哈赤闻言，眸中有一道晦暗的光泽闪过。
“是。这首童谣是这样的：有女十八，妖容不暇，昭知天下，瑾黯明华。”
“有……妖……昭……瑾。”努尔哈赤一字一句地念道，而后，眉头紧皱。
扈尔汉见状，一语不发。
可是，那人似乎并不只是想要表达这一层含义呢。
瑾黯明华……瑾黯明华……
明华啊……大明的光华……如此的罪名……怕是谁都担当不起吧……
瑾儿，你现在的处境，一定……十分艰难吧……
安静，沉静，寂静。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良久，努尔哈赤才问道。
扈尔汉闻言，继续回道：“皇上昭告天下，说童谣中的妖女指得是其十八岁之后容貌便不会有所改变，而端孝敬宜公主今年才十五岁，所以……一切都要等到公主十八岁时才可下定论。而这之前，已经处决了几个散布童谣的市井小民。”
“哦？那你……可有什么发现吗？”努尔哈赤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
“……末将无意中发现……这些市井小民皆姓莫，这件事……似乎和莫家有关。”
“莫家？”努尔哈赤低声咀嚼着，半晌，吩咐道，“就先从莫家查起。”
“是。”扈尔汉朗声回道。
努尔哈赤见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清扬担心昭瑾……他也根本无须这般劳累，一月一次来回往返，只为禀告最真实，最迅捷的消息。
“扈尔汉。”努尔哈赤低声唤道。
“末将在。”
“去吧。清扬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努尔哈赤独有的声音在房间里来回飘荡，而这无疑，是给扈尔汉吃了一颗定心丸。
而扈尔汉又怎会不知努尔哈赤话中的深意——努尔哈赤已经向他保证了清扬在建州的安全。
毕竟……清扬始终只是个汉人。
在这关系复杂的建州城内，没有家族支撑的她，任何危险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法阻挡的。
扈尔汉思及此，感激道：“末将……遵命！”
扈尔汉稳稳地退下。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努尔哈赤一个人。
“瑾儿……瑾儿……待你十八岁之时……便是你我相见之日，一定……要等我。”
到那时，我要给你一个……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