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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战

龙沙千里:东风独行 迎春花开 2024-11-16 12:30
  后金的军队就像是一头猛虎行进在路上。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你可以听见整齐的,富有规律甚至可以说带了几分奢杀的诗意的脚步声。盛世之音,不一定非要从江南的吴侬小调,或是大气磅礴的舞乐祭歌中才能听出,一曲清风,一个眼神,或许就是阴晴圆缺交替的开始。
“阿桂,你在看什么?”
“看待会儿如何逃生。”
阿胜十分惊讶:“什么?我们还没打仗,你怎么就想着逃跑了?”
阿桂淡淡道:“你以为明军有可能赢吗?”
“怎么不可能?我们人要比他们多上好几倍呢!”
阿桂不由轻笑一声:“人多有什么用?该输的时候照样还不是输。”
“那你看出什么没有啊?”
“有。”
阿胜好奇道:“什么啊?”
“那就是,我们逃不出去了。”
“什么?!”
阿桂不再理会阿胜的反应,径直回营去了。
三月初一。萨尔浒。
明军整装待发。杜松分兵两路,一路留下守护萨尔浒大营,另一路则跟随他攻打吉林崖。
“阿胜,你有杀过人吗?”
“阿桂,你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阿桂轻轻一笑:“因为我想,马上就有一场大战了。”
阿胜不以为然:“怎么会?我们是守营的,又不是攻打吉林崖。”
阿桂看着他:“我们不打后金,不代表后金不打我们啊。”依她对努尔哈赤的了解,应该会先灭掉大本营,再去驰援吉林崖。而且,按照他速战速决的个性,大军应该很快就到了。
“这……”
阿桂扫了一眼他:“更何况,在抵达这里之前,我们就已经受到了后金的伏击,锐气已伤,只是杜松那老头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兵分两路,本来已经分散的军队便更加零散了。”
阿胜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军号突然响起。
阿桂面色一冷:“他们来了。”
她拿起剑,掀开营帐,只看见四面都是黑影。人群就像瀑布一样恶狠狠地砸了下来,接着又变化为潮水,向萨尔浒大营涌来,其中最突出的是后金铁骑。他们就像一条拧紧的战绳,势不可挡地一次冲破方阵。明军仓皇上了炮火。一颗炮弹打下去,硝烟四起。
两军对垒,除去策略装备之外,还有气势的较量。自从后金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漫下山野之时,明军便已人心惶惶,现在的抵抗都只是处于人的一种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看着今日这场面,乌竭岩一战又算得了什么。明军炮弹横飞,根本没有具体的瞄准方向,只是一昧地投弹,其中有几枚甚至还误伤了自己人。鲜血从争鸣的马蹄声中溢出,刚留下的血还未干涸,新鲜的血液便覆盖于其上。
一个个人猝不及防地倒下,然后就被无情的马蹄踏入这片土地。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他们的一生。
这就是战场。有硝烟,有呐喊,有气壮山河,也有悲风伤秋。这里有人死,有人伤,也有人笑,有人闹。
她提着剑,虽是见兵则砍,却并不伤及他们要害。万军之中,悄然走过,却带着一股无声的张狂,阿胜便跟在她身后。
迎面一道冷箭被她轻松躲过,却射中了阿胜。
“阿胜!”
她疾步走到他面前,表情有些慌张。
阿胜见状,却笑了:“阿桂,我倒是第一次……第一次见你有其它的表情。”
她轻蹙眉头:“中了箭还胡乱说话。”
她用剑将箭尾砍了下来,拉着阿胜:“你还行吗?”
“还行。”
她又恢复淡淡的神色,扫了一眼箭的位置,道:“还好,不算要害之处,你先撑着吧。”
话音刚落,背后一道劲风乘势欲来。
“小心!”
她忙反手将剑背在身后,抵住来人的剑。那人收剑,又迅速举剑,可是一剑还未劈下去,便因阿桂伤了马一剑而被马甩翻在地。
不知从哪儿涌上的明军,齐齐将长矛刺入他的身体。她连忙转开眼睛,眸中闪过厌恶。
后金的兵也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密不透风地将他们裹在了风暴的中心。
她的剑术,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用在战场上。只是她无意伤这些人的性命,遇见时也只是随意地划拉几下便了事。
“阿桂,我们去哪里?”
拔剑四顾心茫然,方到此时,她才有些能体会这句话。去哪里?她怎么知道?回后金,还是回大明?她现在做的,只是不受伤害而已。
周围是混乱的士兵,混乱的战场,好像只有她这里,是一片净土似的。净土?什么又是净土。她不是一样在伤人吗?战场上,又哪里来的净土?
“杀!杀!”
谁的声音,好生熟悉。
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哦,是他。差点忘了,每次打仗他都会身先士卒,这次又怎么会例外?
“阿桂!”一声疾呼从耳后传来,过力的撞击让她踉跄跌在地上。
阿胜被一剑刺穿了心脏。
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有了别的情感。愤怒。是,她有了愤怒。取过随她一起跌落的剑,她以最快的速度刺向那人,却在快刺中时生生停下。
那人看清她容貌时瞳孔紧缩,惊讶溢于言表。
“代善!”
后金的军队很快就攻陷了萨尔浒大营,努尔哈赤当即调转马头,集大军一同前往吉林崖驰援皇太极。八旗军以排山倒海的阵势从吉林崖上压下,明军听闻萨尔浒大营被毁,已是人心惶惶,见着这分光景,丢盔弃甲者不在少数。杜松见状,破口大骂,却也不忘带兵欲攻上山顶,居高临下,岂料途中伏兵四起,八旗军与后金军队开始混战。而此时,两军数量一发生转换,后金以多倍于明军的兵力将其团团围住。杜松早已乱了阵脚,只顾左右拼杀,但矢尽力竭,终是落马而亡。
此番一战,明军主力即杜松一军全军覆没,横尸百里,血腥冲天。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巴亥看着他,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虽是在战场上,代善仍有一股谦谦君子的味道。真不知是福是祸。阿巴亥敛敛眉:“怎么?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爷!汗传您去主帐,说是开原路马林军至。”
代善顿了顿,看了一眼阿巴亥,道:“爷马上去。”
“是!”
阿巴亥蹙了蹙眉:“马林?赶得可真是巧。”
代善扫了她一眼:“你应该说是汗阿玛时间算得好。”
“你怎么还不去?”
代善看着她:“你为何不与我一道去?”
阿巴亥连连摇头:“不不不,你暂时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隐藏身份?”代善笑道,“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她倒是不在意的语调:“欺君?顶多是瞒君。”
“为什么?”
她抬起眼皮,眸中不起涟漪:“有些事,还是等战事过了再说吧。”
他望着她,细密的睫毛里投影下一些情绪,可他终究只是点了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汗,大贝勒来了。”
努尔哈赤淡淡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过来吧。适才好像见着你碰见了对手?”
代善敛容,恭敬回道:“确是一对手,不过儿臣已将他拿下。”
“嗯。死了么?”
“死了。”
语气里带着淡淡惋惜:“一个小兵,能有那番功底,死了倒是可惜。”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这话中有什么深意。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代善,眸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适才得知消息……马林军……”
马林军出三岔口,营稗子谷,夜闻杜松军败,遂哗然,军心不稳,马林急转攻为守,形成“牛头阵”,即马林驻扎于崖间,潘宗颜杜松后部龚念遂两营成犄角型。只可惜马林只会做些书本上的功夫,以为有了牛头阵便可以互相驰援,方便进攻与防守。可是这样却使得兵力分散,各自为营,且各部联络不通,无法及时援助,形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初二日,努尔哈赤针对如此局面,集合兵力,率先攻下其中一个犄角——龚念遂营,之后努尔哈赤再乘势攻打位于崖间的马林军,期间根据马林军所做反应不停更换计策。到了最后,两军短兵相接,明军死伤无数,马林军溃败,遁逃而去,后金军队又马不停蹄地攻下潘宗颜部,牛头阵大破,除逃回开原的马林之外,北路军全军覆没。
初三,后金收到总兵刘?由宽奠进董鄂路、总兵李如柏由清河进虎拦路的消息。努尔哈赤派一支军队向南防御清河路李如柏军,又派主力东出,设伏山谷,以待刘?军。其时明军的四路大军已被后金破除两路,军心大盛,努尔哈赤乘机集结军队于古尔本,又至界凡,杀八牛祭天,庆祝胜利,之后立即返回赫图阿拉,轻率四千兵马留守,坐镇指挥与刘?的战斗。
“刘?的军队快来了吧?”
代善正在擦拭自己的刀,闻言似是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阿巴亥撑着自己的下巴,眸中有几分好笑:“怎么?难道我在明军中连这些都打听不到吗?”
代善敛了敛眉,复又低头擦拭刀面。
“明天我要同你一起去。”
“一起?”代善抬头,眉头紧皱,“你不能去。”
阿巴亥放开撑着下巴的手,端坐起来:“我怎么不能去了?”
“我马上派人送你回赫图阿拉。”
“慢!”阿巴亥起身,走到他面前,字字铿锵,“若你不带我去,那我便自己去。”
代善颇有些无奈:“你还真是……”
阿巴亥冷冷截道:“阿胜的尸首已经安葬好了吗?”
“嗯。你跟他关系很好?”
阿巴亥摇摇头:“只是熟识罢了。”
代善的语调有些玩味:“只是熟识?”
阿巴亥看着他,嘴边溢出一抹轻笑:“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不过是熟识罢了,他竟然会因此送了性命。”
代善眉间有些恼意:“你怪我杀了他。”
“不,我只是怪自己本可以挡过你那一剑。”
代善沉默。
“代善,你的定力很好。我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你除了初时的惊讶之外,便再无其他动作。”阿巴亥说这话实是另有所指,她本以为他会询问她公主身份一事。
孰料,代善却似没听出弦外之音般,不在意地笑笑:“人无事便好。”
听到这句话的阿巴亥表情有些微愕,但很快就调整回初时的样子。
代善又坐下,继续擦拭他的刀。
阿巴亥看着晃光的刀面,突然有些看不明白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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