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依一入楚峦城,便急急地奔向冷焰那里。
花寻依厌恶极了这似曾相识的阴沉的气氛,依照江行远所说,他将冷焰安置在了奴役城后的一处偏殿之中,而这所谓的偏殿只不过是一座简陋的平房而已,窗子都是被封死的,想想都知道,那里面肯定是漆黑一片。
“王后……哦,公主还是现在外面等等,容我先进去看看,这房子透着几分诡异。”
“有什么诡异的,新上任的大将军有点多虑了,我把窗户封死是因为幼帝的毒见不了阳光,每天我都安排人给他送饭。”
江行远看不惯古霍这处处向花寻依献殷勤的模样,没等他继续说点什么,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门,一股异味迎面扑来……
“咳咳……”
江行远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刚才还满是信心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迟疑着,有些不敢迈进去了。
“这儿的奴才呢!”
江行远反身走了回来,对着偏殿附近叫喊着,这才从不远处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小太监,满脸的惊慌失措。
“大……大将军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着小太监的话,这江行远已经好久没有来到这儿了,花寻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不是,你不在这偏殿里面守着干什么去了?”
江行远骂着小太监,还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脑袋,是不是瞟一眼花寻依的脸色。
“我……我……”
小太监胆怯地望着已经大开的殿门,吞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冷汗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花寻依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不敢进去,那抹黑暗之中充斥着她所畏惧的东西,她的脑袋之中无尽的想象着……
古霍看出了花寻依的不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偏殿之中,殿内真的是漆黑一片,古霍无奈,只好顺着墙角摸到被封死的窗子前,举起剑柄,使劲撞破那封死的窗子。
哐当一声,阳光乍泄进阴沉的屋子中,古霍第一反应就是向榻上望去,这一望,怔怔地愣在了那里。
花寻依看着窗子里的古霍愣在原地,身子不由地开始微微颤动,她想,怕是自己最怕的结果应证了……
江行远看着花寻依和古霍的反应,回头狠狠地瞪着那个小太监。
“里面到底怎么了?”
那小太监畏畏缩缩,小声说了出来。
“幼帝毒发严重,身体溃烂,发出恶臭,小的实在是没法儿走进去,已经好几日没有送饭给他了,估计……估计……早就宾天多日了……”
其实这冷焰的死活对于江行远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毕竟是花寻依交代给自己的,所以面子上多少得做做样子,这面子,当然得用人命来给,他抬手朝着小太监甩了一巴掌。
“混蛋!你也太不把幼帝放在眼里了,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别!别啊!将军,是你交代小的这幼帝的命不重要,是你说……”
“一派胡言乱语,先割了他的舌头,再乱棍打死!”
江行远气急败坏,没想到这小太监临死还得拉自己一把,他瞥了一眼花寻依,似乎并没有在意刚才那段,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花寻依向前刚走了几步,古霍便奔到殿门拦下了她。
“公主还是不要看了吧?反正,结局都是一样……”
花寻依顿了一下,可是依旧朝着里面走了进去,她先是嗅到了一股腐朽的气味,不算是刺鼻,但却让人厌恶,她走进去又停了一下,好似是提了好大的勇气才抬眼向榻上望去。
她看见的那一幕场景,让她浑身上下一阵发冷,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冷焰除了那小小的身躯还是一样,面孔哪里还看得出一点他原来的样子,眼睛凹陷,皮肤皱巴巴地团在一起,像一个沉睡了的小老头,他的嘴巴微张,右手伸进嘴里,中指已经被自己啃掉了皮肉,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花寻依不知道,他究竟是毒发难忍而死,还是活活饿死的,那被啃掉的手指,狠狠地戳进她的心里。
江行远后进去,也是被眼前凄惨的一幕吓了一跳。
“这……这……公主恕罪啊,我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迎接您回来,没有多余的心思照顾幼帝,谁知道……唉,还请公主责罚!”
花寻依的心里当然清楚的很,这江行远不管是有意无意,冷焰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这简陋的偏殿,该死的奴才,他都是罪魁祸首,可是她依旧冲着江行远抿嘴一笑。
“副将军说什么呢,你一心为我楚峦,我奖赏你还来不及呢,此事虽是件悲事,但责任不在于副将军,都是下人该死,既然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这幼帝虽然年纪尚小,但终归是做了几天皇帝,就依照皇帝的规格办丧吧,这事儿,就劳驾副将军安排了……”
“额……臣遵旨。”
这丧事本不归江行远一个武将管的,但是花寻依既然说出来了,他也不好拒绝,花寻依故意交之与他,虽不能让他良心受谴,但好歹给他些事情做,才有机会见缝插针,瓦解江行远的势力。
花寻依不记得了,这是第几次看见满城黑白,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在现代的世界里没有亲人了,因为这失亲之痛,痛感无法比喻,今日,她几乎能做一个无泪之人了,泪流干了,也明白了诛心是个什么感觉,她哪里还有什么爱的能力,她只剩下恨了。
鱼鹰之人都是些狠辣决断的人才,花寻依趁着江竹年一心办理发丧之事的空闲,找了机会把各个军事的领头都换成了鱼鹰的人,没过几日,各个军事的人都上请了奏折。
“公主,您安排新的管事我们没有异议,可是,这才几日,已经处死了冷血军分营小将就十几人,大将也有几人了,在这么下去,大家都会反的!”
“是啊,公主,您刚回来没几天,重新登基大典还没进行,您安排的人就如此这般,怕是有碍于您顺利归位啊!”
“还请公主把江副将的职位调回大将军之职来控制局面!”
花寻依一脸平静地听着他们的抱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话是江行远交给他们说的,他不能说的话都在这儿了。
“江副将都没有抱怨什么,你们倒是为他着急的紧呢,也是,他如今正忙着为先皇办丧事,不能亲自来说。”
“不不不,公主误会了,这是我们的意思,不是江副将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江副将的意思?这么肯定?你们交流过了?”
“这……”
“既然你们说出来了,那我就好好跟你们说说,我调过去的所有将领,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我同意的,你们口中的十几个小将,嚣张跋扈,下令不听,不仅违抗军令,还煽动士兵反我安排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要与我作对吗!小将不敬,大将难逃其责,我只是想要小惩一下,谁知道他们那么大的反应,弃军营不管,私自去了集市喝酒,酒后滋事,做出了欺男霸女之事,民生怨道,我只能杀之以慰民心,怎么,几位大人觉得我做的不对……”
“这……”
看着众臣悻悻离去,花寻依刚才的霸主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江行远在朝堂上的势力这么广,几乎全部的大臣都在他这一边。
“公主如今还未登女帝之位,现在如此与那江行远作对,不安全吧?”
古霍有些担心,花寻依怎么会想不到这儿。
“你与你的兄弟们只管下狠心为我把军营和朝堂清理干净,江行远那边,我自有分寸。”
江行远此时正在他的江府发着脾气,舒言静静地看着他摔着东西,就算是快要殃及到自己也不躲闪,江行远举起最后一个完好的瓷瓶刚要砸下,瞥见舒言脸上一条血道,心一软,放了下去。
“你干什么不躲躲,伤到你怎么办!”
他抬手轻抚她脸上的血道,眼睛里全是心疼。
“将军当初若是听我的,管她什么血亲不血亲的,哪里还有如今的烦心事。”
“唉,你懂什么,她再怎么说也是江家人,只要是江家人坐拥天下,我又没有登帝位的野心,上面有自家人顶着,我就可以放心地过我的逍遥日子,再说了,她的身份,我回来是找旧人应证过的,她的确是江竹年的亲生女儿,可我哪里想到,她一回来,就专心致志地消磨自家人的势力,我真是后悔!”
“现在也不晚啊,将军的势力大都还在,瓦解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做到的,那朝臣们,个个都是咱们的人,不如,找个借口……”
舒言做出刀抹脖子的动作,江行远眉头一蹙,思量半天。
“将军犹豫什么呢,非要等着她拿着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你才能做决定吗?”
“可是……她是我请回来的,这才多少日子,就下杀手,难免惹人非议。”
“非议能怎样!死不了人,那些草包百姓能干什么!”
江行远还在犹豫之时,管家急急都走了进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旨……”
“宣旨?”
舒言的脸色一沉,江行远确实满脸疑惑,不知道这花寻依又要干什么。
正想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手中没有拿着圣旨,一脸嬉笑地看着江行远。
“江大人,公主口谕,让您携夫人今晚入宫与她一并享用晚餐,您真是贵重,这皇上的丧礼刚过,公主就离不开您似的,以后还得多多照顾着小的啊。”
“那是自然……”
几句敷衍的客套,送走了传旨的公公,舒言冷脸看着江行远。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犹豫着不动手,怎么样,她要动手了吧?”
“你的意思是……”
“肯定是!”
夏季的天色总是暗的早一些,这刚刚暗下来,江行远就带着舒言准时来到了楚峦宫之中,令他们意外的是,原先想的严密检查竟然没有,两个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
“堂哥来了,舒言,不,现在应当叫堂嫂了。”
这四周还站着几名宫女,花寻依竟然就敢如此亲昵的叫着,着实让两人有些意外。
“公主……这,还有外人呢。”
“怕什么,过不了多久,堂哥就能光明正大的当我的堂哥了,来,快坐下,今天没有外人,就咱们三个人。”
江行远和舒言一边就坐,一边满眼的疑惑。
“公主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久之后我……”
花寻依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附在江行远身侧,当然,那距离,舒言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登基大典之后,打算立刻吞并青畔!”
“什么?”
“待我吞并青畔之后,就将那青畔的王位交于堂哥手上,让堂哥也做一做霸王,慢慢的,这天下早晚使我们江家的地盘!”
花寻依故意做出一脸的贪得无厌之象,江行远和舒言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堂哥不愿意?那可不行,妹妹我现在身边可没什么能用的人了,我知道哥哥不喜欢当霸主,但是哥哥既然有这个本事,何不试一试呢,也让嫂子当个皇后玩玩儿。”
这江行远没有野心,可是舒言听到皇后这两个字,眼睛都泛出了光彩。
“还有,妹妹今日也是来跟哥哥赔不是的,我这几日做的事情,全都是给外人看的,等我带着哥哥一起去吞下青畔,哥哥就是首功之人,那青畔王的位子还不是非你莫属。”
舒言暗地拉了拉江行远的衣袖,看得出来,江行远也动摇了,整个饭局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态,但是看他们的神态,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没过几日,原本朝臣们的怨声哀道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看来江行远是下来命令的。
花寻依再一次顺利地登上了楚峦女帝之位,只不过如今,她的脸上覆上了厚厚的面具,只能看得见她的笑,看不见她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