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青畔的前一日,所有人的心情大致都是不安稳的,花寻依在榻上辗转反侧地无法睡去,最后起身朝着郁玄川那边去了。
夜很静,微凉,她路过一处寝殿突然驻了足,那崭新的牌匾,鎏金大字。
“云溪阁……昔人已不在,空留云溪阁,是我想的太好了,以为这殿叫了她的名,就能留住她的心,妄想着能过姐妹相亲相爱的日子……”
花寻依喃喃自语着,身后的婢女们也不敢吱声,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花寻依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朝着郁玄川的住处走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轻轻推开了门。
郁玄川衣冠整齐地坐在榻上,双眼无神地发着呆,花寻依都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依旧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
终于,郁玄川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咧嘴一笑,抬起头来望着她。
“凝神……妙计……”
“恩?你难道在思考什么好主意?那说来听听啊?”
郁玄川支吾的说着,花寻依就温从地听着,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江……借刀杀人……借乔……之刀……”
郁玄川现在还表达不清楚自己想说的话,可是花寻依觉得他好像不是什么都不懂,她细细想着他的话,突然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此去青畔,我应当借乔雪鸢的刀除掉江行远?你怎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郁玄川,我看,不用解毒,你也能自己好,呵呵……”
郁玄川看花寻依笑,自己也傻呵呵地乐了,花寻依第一次认真观察郁玄川,看他脸上的那道刀疤,还有手上的烧痕,她还记得,那是除掉江竹年的时候受的伤,他直接用手为她接住了那炙热的剑。
“对不起啊,这些年都是我太自私了,一心想着为了自己相信的所爱,不过身边人的安危,去做一切我认为能够帮助青畔的事情,现在想想,没有什么用,青畔如今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而他弥城……他抛下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你,我绝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弥宗。”
郁玄川的笑意突然黯淡了下来,他又开始面无表情的发愣,似乎有要赶花寻依走的意思。
“怎么,你不想听我给你唱《寻依》了吗?”
郁玄川没有反应,花寻依自讨了没趣,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关上,郁玄川这才抬起头来,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波澜。
天一亮,楚峦城门大开,众百姓起早为了看看这几万冷血军的风采,花寻依记得自己第一次穿这身戎装的时候觉得沉重不堪,可如今,却觉得轻如鸿毛了。
随军的有鱼鹰的古霍,江行远,还有郁玄川和中毒的三个孩子,花寻依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救治他们,如今楚峦之中能够管事的,就只剩下其余的鱼鹰中人了。
江行远跟舒言如今又是生离死别的时刻,舒言一脸不舍地偎依在他的怀中。
“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
“回来?我可不会来了,我直接在那青畔做了皇帝,做架最豪华的凤撵来接我的王后。”
舒言听罢抿嘴一笑。
“将军还是小心些为妙,谁知道你那堂妹到底装的什么心思,原来还一门心思为青畔呢,如今却要吞了,搞不好又是骗局。”
“你放心,此行带的全是我的冷血部下,若是她对我起杀机,我绝对让她后悔,她身边只有一个古霍,那郁玄川如今也是半疯半傻的,不足为惧。”
“那也要小心,言儿在楚峦等你回来。”
花寻依冷冷地瞥了一眼两人,彼此心中的防卫大致都是心知肚明,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难熬地告别终于结束,号角吹起,隆隆地震得耳朵生疼,一行人再一次地离开楚峦,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去往青畔的路。
直到花寻依站在了那青畔边界的悬崖边上,她才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青畔之中,也许是青畔的兵力已经孱弱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许是对楚峦花寻依对于弥城的感情太过笃定,乔雪鸢此时对于被冷血军围了城一点都没发觉。
弥城被她绑在盘龙殿的榻上,正瞪着恶狠狠地眼神看着自己。
“皇上当真一点都不吃吗?臣妾真的不想像前几日那般找人粗鲁地掰开你的嘴,强硬地喂下去,可若是皇上坚持,为了您的龙体安康,我也只能那么做了。”
“龙体安康?乔雪鸢!你说话不算数,我说了,这青畔给你了,我不当这皇帝了,你竟然拿生儿骗我回来,就算是说生儿快要死了,你都要骗我回来!”
“不然你让我如何!为了那个花寻依,你不顾我们夫妻的情分,不顾生儿年幼,什么都不顾地抛下这一切让我来承受,凭什么!就算臣妾要一辈子这么绑着你,只要皇上能留下,我不在乎用这种方式。”
“你放开我!不然只要我有机会,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乔雪鸢惊怔,泪水吧嗒吧嗒地垂落在地上,放下了手中的碗。
“皇上是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你看看如今的青畔,国不像国,家不像家,虽说这片国土是你们弥家从楚家的手里抢夺的,可也该对臣民们负责任,你要丢下这摊子不管,这些辱骂就只会落在生儿的身上,你忍心吗!”
“阿秋!”
花寻依发了半天呆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喷嚏。
“殿下,你在等什么呢?还不发兵吗,还是……要想上回那般进城商劝?”
江行远似乎在试探她,花寻依揉了揉鼻子,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说什么也不能再退缩了。
“商劝什么!以为我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脾气吗?当然是要兵戎相见了,但是,传令所以将士,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要不反抗,不许伤害,欺男霸女者,立即处死!”
“这没什么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那青畔之中的百姓,在改朝换代之前不也是楚峦的子民吗?”
江行远一时语塞,只好点头应下,同古霍一起下令发兵。
花寻依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冷血军打仗了,他们个个杀人如麻,被江家训练成了一群野兽,若是当年云戈止正没有设计拦下他们,估计那弥天没什么机会建立起青畔,自己也没什么机会遇见弥城了。
“皇后娘娘!娘娘!”
乔雪鸢听到殿外凄惨的唤声,心中惊露了一拍,她近些日子,总是听到这急促的唤声,而每一次,都是坏事。
外面的人间乔雪鸢没有应声,竟然擅自推开了殿门,踉跄跑了进来,乔雪鸢那声放肆还没说出口,来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战栗。
“娘娘……楚峦大军已经朝着皇城攻来了……势如破竹,边境的城池已经都被他们占下,几乎九成的百姓,不战而降。”
这次是乔雪鸢和弥城一同愣了。
“不会啊,前几日才传来消息,说楚峦幼帝重病,怎么会,谁人领兵啊!”
“主将是个叫古霍的,以前从未见过,副将正是从前的大将江行远,而御驾亲征的是……是……是那女帝花寻依!”
“花寻依……?”
乔雪鸢像听梦话一般,好久都反应不过来,弥城更是惊怔,似乎是不明白花寻依为何攻打青畔。
乔雪鸢起身手忙脚乱地给弥城松了绑,推搡着他往外走。
“你快,快带着生儿离开这儿,就算是遇见那花寻依,她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别的不求什么,只求你好好保护好生儿,让他安安稳稳长大成人,快走!走啊!”
宫门处的杀喊声越来越清晰,乔雪鸢惊慌失措的脸上苍白无血色,弥城只好先朝着生儿的太子阁冲了过去,可是他没有带着生儿走,而是将他抱进了御书阁之中,藏进了里面的暗格之中。
“生儿乖,父皇一会儿就来接你出去,我们现在玩的是躲猫猫,父皇叫个人来找你,你千万别让他发现,否则就输了。”
“好!”
生儿饶有兴趣的点点头,乖乖地闭上嘴,蜷缩在暗格之中。
弥城将暗格掩饰好,急匆匆地朝着皇城大门跑去,乔雪鸢再次看见他,瞪大了杏眼,又急又气。
“你干什么回来!我想让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回来,如今想让你走了,你又回来,弥城!你是必须要跟我作对吗!”
“生儿很安全,但是我要是走了,你就会必死,不如你走,反正她不会杀我。”
“你们谁也走不了了……”
皇城的门被撞破,花寻依骑着高头大马第一个迈进了皇城,看着纠结的两人,冷笑着说道。
“你们这青畔如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马,你们还想逃到哪儿去?”
花寻依跨下马,目光冷绝地朝他们走来,弥城反身护住乔雪鸢。
“寻依,你怎么……你不是答应放过雪鸢了吗?”
花寻依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弥城,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抵住了弥城的喉咙,这确实在弥城的意料之外,他太自信了,自信花寻依绝不会与他撕破脸面。
“你以为,这次回来,我是翻旧账来的吗?你们两个,都是新账,乔雪鸢,我好心好意放过你和你的儿子,可你呢,撒谎设计我,与那云戈止正一起想让我失手杀了云戈凡尘,在墨桑杀帝王,做替死鬼,从前的帐还未了结,你依旧死性不改,非要置我于死地!而你弥城,我与郁玄川费尽心力救你,可你呢,眼睁睁丢下他一个人,如今被害的万毒缠身,半疯半癫!是我错看你了,从前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意,从今日起,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