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顾风脖颈处新生的傩童噬尾图,青铜铃在泥泞中滚出三寸便不再动弹。吴语盯着铃身那个被血浸透的"囚"字,突然想起在滇南博物馆看到的那卷《傩师血祭注》——“九傩噬尾生人祭,血铃囚魂镇龙渊”。
"他的体温在急速下降。"冉宸跪在顾风身侧,腕表式医疗监测仪闪着红光,“颈动脉出现间歇性停跳,这不符合医学常识…”
话音未落,顾风突然睁眼。原本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泛着翡翠磷光,后颈噬尾图如活物般扭动。他反手扣住冉宸咽喉,喉间发出的却是傩戏中的巫祝唱腔:“血食未尽,安敢惊龙?”
吴语抄起工兵铲猛击顾风肘关节,金属碰撞声惊起林间夜枭。铲身与皮肉相触的刹那,傩童噬尾图突然迸发幽光,工兵铲竟如触烙铁般泛起暗红。
"快用青铜铃!"冉宸挣扎着摸出电磁脉冲器,“他体内的生物电波频率和菌丝群同步了!”
吴语扑向泥潭中的青铜铃,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铃身,颈后虎纹突然如烙铁般灼痛。视网膜上闪过傩童瓮旋转的画面,那些瓮口垂落的菌丝正与顾风脖颈的刺青产生共振。他抓起铃铛奋力摇晃,傩戏铜锣般的声波震得满地水洼泛起涟漪。
顾风突然松手跪倒,呕出大团翡翠色黏液。黏液中蠕动的菌丝在雨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转瞬被雨水冲成暗红。
"还有四小时日出。"冉宸查看北斗七星方位,“必须赶在傩童瓮完成星轨校准前毁掉祖祠。”
三人踩着泥泞向深山进发。吴语注意到顾风后颈的噬尾图正在蚕食原有虎纹,每吞噬一寸皮肤,他指间的青铜铃就渗出更多血珠。林间弥漫的腐殖质腥气里,渐渐混入缅甸沉香特有的酸涩。
"停。"顾风突然横臂拦住二人。他割开指尖将血珠弹向前方灌木,血滴在半空突然汽化,腾起九缕翡翠色烟雾。烟雾扭曲成傩面形状,发出傩戏中的悲怆唱词:“归墟路远,血亲引魂——”
冉宸掏出激光测距仪扫描:“前方五十米有热源,呈九宫格排列。”
吴语将夜视仪调到光谱分析模式,倒抽冷气——九具傩童尸体正悬挂在古树气根间,每具尸体后颈都刻着与顾风相同的噬尾图。他们足尖垂落的菌丝没入腐叶层,在地底织成巨大的三眼虎纹。
"噬渊血契。"顾风用苗刀挑起一截菌丝,“苏家把傩童葬在龙脉七寸,这是要抽干顾氏气运。”
突然,最近那具傩童尸体的手指动了动。吴语看见菌丝正从它眼眶钻出,在雨中凝结成苏清浅的面容。那张由菌丝构成的脸露出诡笑:“顾少爷可知,你母亲当年为何要逃出祖祠?”
顾风挥刀斩断菌丝的瞬间,整片森林的地面开始蠕动。无数翡翠色傩面破土而出,在空中组成九宫傩阵。吴语颈后虎纹灼得眼前发黑,视网膜上浮现出新的画面:暴雨中的顾氏祖祠,房梁上垂落的不是灯笼,而是九颗刻着虎纹的头骨。
"跟着血铃走!"冉宸将电磁脉冲器调到最大功率,“我断后!”
青铜铃在吴语掌心疯狂震动,铃舌不断撞击"囚"字,竟在雨中划出血色轨迹。三人跌跌撞撞冲出血傩阵,身后传来菌丝撕裂空气的尖啸。顾风的冲锋衣后背已被腐蚀出破洞,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鳞片状纹路。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他们终于看见那座矗立在断崖上的顾氏祖祠。飞檐下的青铜镇魂铃无风自动,檐角蹲坐的三眼石虎眼中淌下血泪。吴语数了数飞檐下的铃铛数量,寒意窜上脊背——正好八十一枚,正是九九噬尾之数。
"正厅的九口傩童瓮,对应噬渊龙九窍。"顾风扯开早已破烂的衣领,露出心口处新生的鳞片,“待北斗最暗的辅星归位,血契就要完成了。”
冉宸突然举起望远镜:“祠堂东南角有刚留下的泥脚印,43码作战靴。”
吴语心头一紧。夜视仪中,那些脚印旁散落着熟悉的黑色液体——正是苏家打捞队用过的傩血。他顺着脚印方向望去,看见祖祠侧门虚掩,门缝中垂落一截翡翠色菌丝。
"苏家还有残余势力。"冉宸给突击步枪上膛,“听枪声为号。”
顾风却按住他的枪管:"傩阵已成,活人血气会惊醒…"话未说完,祠堂内突然传出傩戏鼓点。那鼓声与吴语颈后虎纹产生共振,剧痛让他几乎咬碎牙关。
视网膜上的画面在此刻清晰到骇人——九口青铜瓮正在祠堂天井疯狂旋转,瓮身的噬尾虎纹渗出鲜血。每口瓮中都坐着具傩童干尸,它们手中捧着的,赫然是顾家历代族长的头骨。
"从排水道进。"顾风撬开祠堂西侧的虎纹地砖,“正门摆着噬尾棺。”
阴冷的地道弥漫着尸蜡气息,吴语的战术手电照见墙缝间塞满翡翠傩面。那些傩面的表情随着光线移动不断变化,经过某个转角时,所有傩面突然齐刷刷转向三人。
"别看眼睛!"顾风甩出苗刀击碎最近几张傩面。破碎的翡翠渣滓中迸出菌丝,在空中组成滇南古篆:血债血偿。
冉宸突然闷哼一声。吴语转头看见他左肩趴着只巴掌大的三眼尸蟞,虫腹的虎纹正闪着磷光。"别动!"顾风闪电般捏住尸蟞,虫体爆开的瞬间,溅出的黏液竟在石壁上腐蚀出傩面图案。
地道尽头传来铁链拖拽声。吴语握紧工兵铲探头查看,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九口青铜瓮正在天井中央旋转,瓮口喷出的菌丝缠着具青黑古尸。那古尸穿着顾家宗族长袍,面部却蒙着苏清浅的翡翠傩面。
"父亲…"顾风瞳孔剧烈收缩。吴语这才发现古尸手中的苗刀竟与顾风的佩刀一模一样,只是刀柄缠绕的发辫已然灰白。
翡翠傩面突然发出苏清浅的冷笑:"好风儿,可知你出生那日,噬渊龙睁开了第三只眼?"古尸抬手扯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赫然是反写的三眼虎纹。
顾风突然暴起,苗刀直刺古尸眉心。刀刃触及傩面的刹那,整座祠堂的镇魂铃同时炸响。吴语看见那些铃铛碎片在空中组成傩戏图谱,暴雨穿过破碎的屋顶浇在青铜瓮上,蒸腾起翡翠色雾气。
"就是现在!"冉宸将电磁脉冲器拍在顾风后背,“磁场干扰能切断三十秒!”
顾风借势前扑,刀尖精准挑开翡翠傩面。面具碎裂的瞬间,古尸胸腔突然塌陷,涌出大群三眼尸蟞。吴语抡起工兵铲拍碎几只,腥臭的黏液溅在青铜瓮上,竟让旋转的瓮群骤然停滞。
"兑位!震位!"冉宸边射击边吼,“九宫方位变了!”
顾风突然扯断兽牙项链按进古尸口中:"祖父说的没错,噬渊龙睁眼需要顾家血脉为引。"他反手将苗刀刺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刀身纹路注入青铜瓮,“但你们算漏了换命术的反噬。”
暴雨在此刻诡异地静止。吴语看见顾风的心头血在雨中凝成虎纹,与古尸胸前的三眼图腾完美契合。九口青铜瓮同时炸裂,瓮中傩童干尸的噬尾图纷纷剥落,露出下方被篡改的生辰八字。
"原来如此…"冉宸踢开碎裂的瓮片,“苏家早在三十年前就开始调换傩童尸体,用顾家人的生辰温养噬渊龙。”
翡翠雾气突然收缩成球状,苏清浅的残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顾家的债还没还完…"话音未落,静止的雨幕轰然崩塌,祠堂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
吴语抓住下坠的顾风时,看见裂缝深处盘踞着二十米长的噬渊龙骸。与湖底不同的是,这具龙骸第三只眼窝中嵌着的,正是顾家祠堂的镇宅虎符。
"血契成了。"顾风露出释然的笑,将青铜铃塞进吴语手中,“用我的血摇铃…”
龙骸仰头发出的虎啸震碎祠堂梁柱,吴语在坠落中拼命摇晃青铜铃。铃身的"囚"字突然脱落,化作血符印在龙首。顾风的身体开始消散成翡翠星火,那些星火涌入龙骸第三只眼,将虎符染成琥珀色。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祠堂废墟时,吴语跪在噬渊龙骸前。龙首处新生的三眼虎纹闪着微光,顾风的苗刀静静插在虎符中央,刀柄上不知何时缠了根灰白发辫。
冉宸一瘸一拐地走来,指着正在风化的龙骸:"磁场读数正常了,但是…"他忽然顿住——龙爪下方压着的青铜匣里,静静躺着半枚染血的翡翠傩面,那花纹与顾家老宅门楣的镇宅图腾如出一辙。
山林间传来晨钟,惊起群鸦蔽日。吴语握紧青铜铃转身,看见顾氏祖祠的残垣上,无数傩童噬尾图正随朝阳升起逐渐淡去。而在他颈后,三眼虎纹的第三只眼悄然睁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