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青铜傩戏

手机屏幕上的雨水在霓虹灯下折射出诡异的紫红色。我盯着万达广场顶楼玻璃幕墙上的傩面倒影，后槽牙咬得发酸——那顶青面獠牙的傩面正在融化，血色颜料顺着玻璃纹路流淌成符咒的形状。
"沈先生最好换个防水手机套。"央央的铜钱剑擦着我耳畔飞过，斩断一缕飘落的红绳。我下意识摸向手腕，二十年前系在妹妹脚踝上的红绳早已褪色成暗褐，此刻却在掌心渗出新鲜的血迹。
弹幕突然疯狂刷起礼物特效，打赏榜榜首的"柳氏傩戏研究协会"又砸下十个嘉年华。我对着镜头咧开带血的嘴角：“感谢老板的火箭，这就带你们开箱三百童尸盲盒。”
金属探测器在裤兜里疯狂震动，我掏出来时才发现指针正指向商场正门的石狮子。这两尊本该镇宅的神兽嘴角淌着黑水，铜铃眼里嵌着两枚锈迹斑斑的傩面铜钱。
"子时三刻，阴门洞开。"央央的罗盘悬在石狮头顶，七枚铜钱突然垂直立起，“沈先生最好先处理下直播间的观众。”
我低头查看弹幕，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满屏的"前方高能预警"竟全部变成了篆书，那些打赏用户的ID正逐渐扭曲成傩戏脸谱。最诡异的是实时在线人数，明明显示着37万观众，弹幕发送者的用户ID却只有三个重复的傩面符号。
"柳家的傩面尸香能篡改电子信号。"央央的月白旗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袖口暗纹竟与石狮眼里的铜钱纹路严丝合缝，“现在每个观众看到的直播画面都不一样，有人会看到凶宅探险，有人会看到午夜剧场——”
"而真正中招的人会看到柳家想让他们看的。"我接过话头，掏出黑市淘来的傮僮木符贴在手机背面。这是湘西赶尸人用来镇尸的阴木，木纹里渗出的尸油立刻在屏幕凝成个血色八卦。
弹幕瞬间恢复正常，但打赏榜突然冒出个新ID"傩面绣娘"，头像是个正在刺绣的青衣女人。她连刷二十个嘉年华后发了条弹幕：“小郎君可知青铜傩面要用人油养？”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商场旋转门突然无风自动。阴冷的风裹着香灰味扑面而来，金属探测器发出刺耳的蜂鸣——指针直指地下一层的超市入口。
"家人们瞧好了，这就是传说中供奉凶婴的青铜傩戏台。"我把运动相机别在肩头，镜头扫过超市入口的防火卷帘。本该是金属材质的卷帘门泛着青黑色泽，细看竟是无数巴掌大的傩面铜片焊接而成。
央央突然拽住我手腕：“这些铜片是柳家养尸的命牌，每个傩面背后都…小心！”
防火卷帘轰然坠落，数千枚傩面铜片相互碰撞发出招魂铃般的声响。我侧身翻滚时瞥见铜片背面的铭文——全是生辰八字，最早的竟然可以追溯到宣统三年。
"欢迎来到柳家戏楼。"机械女声从广播里传来，夹杂着老式留声机的杂音。超市货架全部变成了红漆木柜，每个格子里都摆着尊青铜傩面。我注意到这些傩面的眼窝里塞着干瘪的枸杞，在手机补光灯下像极了凝固的血块。
弹幕突然炸开锅："主播背后！货架在流血！"我猛回头，只见货架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液，那些青铜傩面正在黑液中缓缓旋转。最惊悚的是所有傩面都转向镜头，裂纹在面具表面蔓延成我的掌纹形状。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央央甩出七枚铜钱钉住货架，铜钱剑挑起张黄符拍在我后背。灼烧感瞬间驱散后颈的阴冷，我这才发现运动相机不知何时爬满了头发丝细的红线。
"这是柳家的牵魂丝。"央央剑尖挑起一根红线，符火顺着丝线烧向货架深处，“三百童尸的怨气都缠在这些傩面上，沈先生最好…”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儿歌声打断。货架尽头出现个穿红肚兜的幼童，正踮脚去够最高层的傩面。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孩子后颈有块烫伤疤，形状与我孤儿院时期的伤疤一模一样。
"别过去！"央央的警告晚了一步。我追着幼童冲进货架迷宫，手机镜头拍到他光着的脚丫根本没沾地。在转过第三个弯道时，怀里的金属探测器突然迸出火花，指针疯狂旋转后死死指向地面。
我蹲下身撬开地砖，腐臭味扑面而来。砖下埋着个陶罐，罐口用浸血的红布封着，布上画着个倒悬的傩面。当我想用瑞士军刀挑开红布时，罐体突然浮现出妹妹的小脸——她在哭，眼泪是浑浊的尸蜡。
"沈先生碰不得！"央央的铜钱剑劈开陶罐，黑水溅在手机屏幕上竟显出弹幕内容。我眼睁睁看着打赏信息变成血色咒文，"傩面绣娘"的ID在此时又刷了条弹幕：“小郎君可知令妹的脚绳系在谁家棺椁上？”
我抄起陶罐碎片就要砸手机，却被央央扣住命门："这是柳家的问心咒，你越生气傩面尸香侵蚀得越快。"她突然扯开我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蔓延的青色纹路——那些纹路正在组成一张傩面。
超市灯光骤然大亮，刺眼的白炽灯管里传出傩戏唱腔。所有货架上的青铜傩面齐刷刷转向西北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座戏台。台前摆着七把太师椅，其中两把坐着穿寿衣的纸人，剩下五把的椅背上贴着我们五人的生辰八字。
"是五鬼抬轿局。"央央的罗盘在掌心剧烈震颤，铜钱剑突然指向我胸口，“沈先生最近可收过陌生人的红包？”
我猛然想起三天前那个蹊跷的快递。当时以为是厂商寄的直播设备，拆开却是对扎着红绳的泥娃娃。蒋勇还开玩笑说像阴婚用的替身，现在回忆起来，泥娃娃脚上的红绳分明和妹妹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戏台上的幕布突然升起，露出个三米高的青铜傩面。面具眼窝处镶着活人眼球，此刻正诡异地转动着瞳孔。当我的镜头对准它时，弹幕瞬间被"傩面绣娘"的礼物刷屏——她在每个特效烟花里都藏了半张人脸。
"来了。"央央突然把我推进货架缝隙。戏台下方地板轰然塌陷，升起口缠满红线的青铜棺椁。棺盖上的傩面浮雕正在融化，滴落的铜汁在地面汇聚成个"柳"字。
我趁机把运动相机卡在货架顶端，这个俯拍角度刚好能拍到棺椁全貌。弹幕里懂行的已经开始科普："这是湘西尸匠养尸棺！主播快跑！"但更多人在起哄让开棺，打赏金额转眼突破五十万。
棺盖移开的瞬间，超市温度骤降十度。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棺内液体表面——那根本不是水银，而是无数蠕动的黑色发丝。当发丝退去后，露出张与我九成相似的脸，只不过那具尸体穿着民国长衫，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柳家初代掌阴人，你的…"央央的话被尸体的睁眼打断。那具百年尸身的瞳孔里嵌着两枚青铜傩面，此刻正随着镜头转动而变换表情。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傩戏唱段，我的声音混在古老唱腔里："家人们礼物刷起来！点关注破百万就开棺验尸！"说完才惊觉自己根本张不开嘴，那些话是直接从喉咙里涌出来的。
"沈念生！"央央的铜钱剑刺入我肩胛，剧痛让我清醒过来。此刻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突破百万，但弹幕内容全部变成了傩戏唱词。更可怕的是打赏榜前十的用户头像，正在逐渐变成青铜傩面的不同表情。
青铜棺突然剧烈震动，尸体的双手扒住棺沿。它手腕的红绳突然绷直，另一端竟连着我妹妹当年失踪时穿的绣花鞋。我发疯似的扑向棺材，却被傩面尸香熏得视线模糊。在意识消散前，隐约看见央央割破指尖，将血抹在罗盘中心的八卦镜上。
“天地为盘，众生为子，破！”
八卦镜折射出的月光在棺椁上烧出个窟窿，妹妹的绣花鞋突然自燃。火光中传来孩童嬉笑，三百个浑身涂满尸蜡的童尸从货架底层爬出，每具尸体脸上都扣着个青铜傩面。
我趁机掏出黑驴蹄子塞进棺内尸体口中，反手将桃木钉楔入它眉心。尸体喉咙里发出傩戏的尖利唱腔，腐烂的右手却精准地扣住我腕间的红绳。就在这僵持时刻，超市天花板突然塌陷，柳七爷的狂笑混着消防水枪的冲击声灌入耳膜。
"小心傀儡线！"央央拽着我滚向生鲜区。身后传来机括转动声，那些童尸的傩面突然脱落，露出蒋勇、消防队长和直播间榜一大哥的脸——他们的天灵盖上都钉着青铜傩面钉。
我对着镜头嘶吼："都看清楚！这就是柳家操控活人的…"话音未落，整个直播间的画面突然变成雪花噪点。等信号恢复时，童尸们已经变回普通道具，消防员正在疏散所谓"违规搭建戏台"的工作人员。
央央擦掉我脸上的尸蜡："傩面尸香已经篡改现实认知，现在全网都会认定这是场闹剧。"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我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婚戒上。戒面是微型傩面浮雕，内圈刻着"柳三姑"三个篆字。
商场广播突然响起新的傩戏唱段，这次换成了喜庆的嫁娶调子。我转头望向监控屏幕，所有摄像头都在直播我和央央的"婚礼现场"。弹幕开始刷"囍"字特效，每个礼物特效里都飘着纸钱。
"这是阴婚契。"央央划破掌心按在我胸口，鲜血瞬间在衬衫洇出傩面形状，“柳家要借你的天煞命格镇住三百童尸的怨气，我们必须…”
她的话被破窗而入的蒋勇打断。这胖子浑身缠满红线，手里攥着把贴满傩面符纸的消防斧。当镜头对准他时，观众看到的却是"主播搭档惊喜客串"的弹幕提示——在傩面尸香的扭曲下，暴力现场变成了编排好的剧本杀。
我抄起货架上的料酒泼向蒋勇，点燃的zippo打火机划出抛物线。在火焰吞没傀儡线的瞬间，瞥见央央的铜钱剑刺穿了超市承重柱里的青铜傩面。整个商场开始倾斜，我们踩着塌陷的地板冲向安全通道。
逃生通道的门锁上挂着把青铜锁，锁眼形状正是柳氏宗祠的傩面图腾。我扯断妹妹的红绳塞进锁眼，锁芯里传出幼童啜泣声。当门扉洞开时，扑面而来的不是夜风，而是万达广场地下车库里三百口竖立的棺材。
每口棺材都贴着封条，日期从宣统三年排到昨夜子时。最新那口棺材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与我同款的傩面婚戒。而棺材盖板内侧，密密麻麻贴满了直播间百万观众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