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指的墨斗线在严嵩脖颈勒出血符,尸油顺着线绳渗入傩面锁凹痕。地宫穹顶裂缝灌入的暴雨中,四十九具泡发尸体如提线木偶悬垂而下,每具尸体的劳保手套都在滴水,在地面汇成【1987.7.14】的血字。
"你爹在给往生樽喂血。"陈九指独眼倒映着尸群,“每个戌时死一个人,血线就长一寸。”
严嵩的重瞳突然刺痛。悬尸后方浮现严卫东虚影,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截青黑婴儿脚掌。当首具尸体扑来时,父亲虚影竟穿过严嵩身体,将婴儿断肢塞进他口中。腐臭味炸开的刹那,青铜族谱在识海浮现,光绪廿三年那页的"严嵩"二字渗出黑血。
"呕!"严嵩抠着喉咙翻滚,撞碎傩戏台边的陶瓮。腌在瓮中的傩面残片飞溅,其中一片扎进他右眼。重瞳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见陈九指正在用墨斗线缝尸,右眼却见二十年前的锅炉房:父亲把煤油灯挂在管道,灯油里泡着半张矿工证。
林小满的机械心脏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她撕开胸腔露出严卫东的手表,生锈指针突然逆向旋转。地宫砖缝渗出八十年代的锅炉房煤灰,在暴雨中凝成父亲年轻时的虚影。
"嵩子,看族谱第十页。"严卫东的虚影举起矿灯。
严嵩的左眼突然失明,右眼重瞳暴涨。青铜族谱自动翻页,宣纸上的血字游成湘西地图,某处标着朱砂画的鼓楼图案。当他想细看时,后颈傩面锁突然发烫,鼓楼图案化作周守仁的鬼脸。
"小心鼓!"林小满突然扑来。她的道袍被尸气腐蚀,后背的六臂判官刺青脱离皮肤,在空中结成血傩阵。阵成瞬间,地宫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鼓声,震得陶瓮纷纷爆裂。
陈九指拽着墨斗线暴退:“周守仁的鼓灵醒了!”
悬垂的泡发尸体突然齐唱傩戏。严嵩右眼的重瞳渗出黑血,看见每具尸体喉间都连着血线,汇聚成通往地宫深处的猩红脉络。当他踩上血线时,父亲虚影突然实体化,工装裤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混杂煤灰的尸油。
"往前走九十九步。"严卫东的虚影举起矿灯,“灯灭之时,往生樽就能…”
尸油灯突然被劲风扑灭。黑暗中有骨节摩擦声逼近,严嵩的后背撞上冰冷砖墙,重瞳在漆黑中映出诡异画面——二十岁的严卫东正在地宫砌墙,每块青砖都压着张浸血傩面。
"爹!"严嵩的嘶喊激起回声。砖墙缝隙突然渗出黑血,凝固成1987年的报纸残片。他摸到某块松动的砖石,抽出的瞬间带出半截劳保手套,内衬用血写着父亲的名字。
鼓声再次炸响,震落傩面残片如雨。严嵩的左耳突然失聪,右耳却听见当年矿难录音:"…七月十四日,井下发现青铜鼓…"录音突然被傩戏唢呐切断,某个沙哑声音在耳道内呢喃:“九指缝尸,鼓响魂归。”
林小满的铜钱剑突然自鸣。她拽过严嵩的手,在他掌心画出傩面符:“去敲鼓!周守仁的残魂在…”
尸群的利爪撕碎道袍。严嵩被推往地宫深处,后背撞上某面湿滑墙壁。重瞳适应黑暗后,他看见墙壁布满婴儿手掌印,每个掌纹都是傩面图案。当摸到墙壁中央的鼓形凸起时,怀表突然在口袋发烫。
"戌时三刻!"陈九指的吼声混着骨裂声传来。
严嵩挥拳砸向鼓形墙壁,指骨碎裂的疼痛中,整面墙轰然坍塌。烟尘里浮现青铜鼓架,鼓面蒙着张完整人皮,肚脐位置嵌着周守仁的六指断掌。
鼓槌竟是半截槐木钉。严嵩抓住的瞬间,右臂傩面锁突然撕裂皮肤,黑血顺着鼓槌渗入人皮鼓面。当第一声鼓响震荡地宫时,所有悬尸齐刷刷转头,劳保帽下的腐脸同时浮现周守仁的五官。
"继续敲!"林小满的尖叫混着齿轮碎裂声。
严嵩的重瞳渗出更多黑血。第二声鼓响震碎地宫梁柱,第三声激起沱江暗潮。当第七声鼓响时,青铜鼓架突然伸出血线缠住他,鼓面人皮浮现父亲年轻时的面容。
"嵩子,用判官笔!"严卫东的虚影从鼓面渗出。
严嵩的判官笔刚刺向鼓面,整张人皮突然包裹住他头颅。窒息中他看见二十年前的场景:父亲在锅炉房用槐木钉刺穿周守仁咽喉,将尸体封进蒸汽管道,而那根槐木钉正是此刻手中的鼓槌。
地宫突然地动山摇。严嵩在眩晕中听见锁链断裂声,青铜鼓架下方裂开深渊,上百具缠着水草的尸体顺暗河浮出。每具尸体都戴着青岚学院的校徽,心口插着傩面残片。
"这是…当年的祭品?"严嵩的判官笔突然自发书写。笔尖在人皮鼓面刻出"严卫东"三字时,深渊里传出婴啼,某个缠满脐带的怪物正顺锁链攀爬而上。
陈九指浑身是血地撞进来:“堵住鼓眼!用族谱!”
严嵩掏出怀中的青铜族谱。当族谱封面贴上鼓面肚脐时,周守仁的六指断掌突然复活,死死掐住他脖颈。濒死之际,严嵩用判官笔刺穿自己左掌,黑血喷溅在族谱光绪页,严卫东的工装虚影突然实体化。
“爹!”
严卫东的矿工镐劈开六指断掌。父子双手交叠按在鼓面,青铜族谱突然融化,金汁般的液体填满鼓面裂纹。当最后一道裂纹愈合时,深渊里传出周守仁的凄厉哀嚎,攀爬的脐带怪物化作血水消散。
地宫陷入死寂。严嵩跌坐在鼓架旁,发现青铜族谱已消失,掌心多出个鼓形烙印。林小满拖着残缺的机械身躯爬来,胸腔齿轮间卡着半张黄符,上面画着青岚学院地宫剖面图。
"血傩十二庙…"她咳出黑色机油,“下一站在沱江…”
陈九指用墨斗线缠住鼓架残骸:"周守仁的残魂逃了,他一定会去找…"话音未落,整座地宫突然剧烈摇晃,暗河水位暴涨,上游冲来半截船棺,棺盖上用血画着傩面笑脸。
严嵩的重瞳突然刺痛。在船棺裂开的缝隙里,他看见老烟袋的尸身正抱着往生樽盖,而樽盖内侧刻着言素心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