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摇电话的铜铃震得岩壁簌簌落灰,明秋抱着小满跌坐在水泥台阶上。苏联制的水银防潮灯管在头顶忽明忽暗,照得档案室铁柜上的莲花钢印时隐时现。陈默的军刺撬开第三个抽屉时,成捆的工程日志轰然倒塌,1957年的防汛记录里夹着张泛黄的结婚照——正是昨夜暗河里漂浮的那张。
"妈妈看!"小满突然指着铁柜顶端的铜制莲蓬,莲孔里探出半截暗红色绸带。明秋踩着俄文报纸堆成的台阶攀上去,发现绸带末端系着把黄铜钥匙——与周振军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把齿纹完全吻合。
陈默的咳嗽声在密闭空间格外刺耳,他正用军大衣下摆擦拭老式水压计。玻璃管里的水银柱突然剧烈震颤,仪器表面的莲花刻度指向"危险水位"。明秋望着仪表盘上1953年的检修封条,忽然想起父亲总爱在深夜用俄语哼唱《喀秋莎》,钢笔尖总是不自觉地在图纸边缘画莲花。
"这是第七信箱的原始设计图。"陈默用刺刀挑开防尘布,蓝图上的莲花纹章突然映出荧光。明秋凑近细看,发现母亲的手稿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串坐标——正是昨夜全息星图缺失的北极星位置。
铁柜深处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整面墙壁开始缓缓平移。明秋护着小满后退时撞翻了档案架,1958年的工程验收单雪片般飘落,某张批注栏里赫然签着王铁山的名字,日期却是他声称去新疆支边的那年春天。
新露出的暗室里堆满贴着封条的木箱,箱体上的莲花钢印被火漆覆盖。陈默用刺刀撬开最外侧的箱子,俄文报纸包裹的铅盒里躺着台老式电台,频率旋钮上刻着朵含苞的莲花。明秋的手指刚触到发报键,头顶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他们追来了!"陈默将军刺塞进明秋掌心,转身去推铁柜门。小满突然指着电台底座的莲花纹路大叫:"和爸爸的怀表一样!"明秋定睛细看,发现纹路间隙藏着微型俄文字母——正是母亲手稿里用密码标注的防汛坐标。
铁门被撞击的巨响震落墙灰,明秋抱起小满躲进木箱夹缝。陈默正要将最后个铁柜挪回原位,突然被飞溅的木屑划破脸颊。穿列宁装女人的尸体卡在门缝里,溃烂的莲花纹身里钻出更多盲眼白鱼,箭雨般射向电台的铅盒。
"接着!"陈默将油纸包抛给明秋,自己扑向失控的水压计。明秋在翻滚中摸到电台底座的暗格,铜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整面铁柜墙开始顺时针旋转。小满怀里的铜莲蓬突然迸发绿光,莲孔里射出七道光线,精准照在档案室墙角的防汛标语上。
1953年的"人定胜天"标语突然剥落,露出后面锈蚀的铸铁阀门。明秋拼尽全力转动轮盘时,听见陈默的闷哼和王铁山同伙的咒骂混作一团。阀门开启的瞬间,混着冰碴的洪水冲破防爆玻璃,将追逐者卷向暗河下游。
明秋抓着通风管铁栅浮出水面时,晨雾正在戈壁滩上铺开淡金色的纱帐。陈默的军装下摆缠着电台天线,他正用刺刀在砂岩上刻北斗星图。小满突然指着远处惊呼,成群的勘探队员正在架设测量仪,为首的女人戴着明秋母亲同款的玳瑁框眼镜。
"西北第七信箱的技术员。"陈默抹去嘴角血渍,"他们来找周工留下的…"话未说完,沙丘后突然冲出辆吉普车,车斗里跳下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胸前别着朵铁皮焊的莲花徽章。
明秋认出这是父亲旧照里出现过的苏联专家助手,如今他手里的红宝书封皮却镶着金边。男人用皮靴碾碎陈默刚刻好的星图,转头看向明秋时露出镶金的门牙:“顾工的女儿?王主任要见你。”
吉普车驶过三号输水管抢修现场时,明秋看见杨大姐正在和工人们争吵。昨夜炸毁的泄洪闸残骸堆成小山,某个扭曲的钢筋上挂着半截列宁装衣袖。穿中山装的男人突然摇上车窗,明秋听见他对着反光镜整理头发时哼起了俄语版《东方红》。
批斗会场的土墙新刷了白灰,大字报的浆糊还没干透。明秋被推上主席台时,看见王铁山的遗照挂在"畏罪自杀"的横幅下方,他工装口袋露出的半截通行证正是陈默昨夜丢失的那张。戴玳瑁眼镜的女技术员突然挤到前排,她手里举着的防汛手册扉页上,用红笔描着朵含苞的莲花。
"反动学术权威的余孽!"主持批斗的胖子挥动语录本,唾沫星子溅到明秋脸上。穿中山装的男人突然掏出个铁皮盒,盒盖上的莲花钢印让全场瞬间寂静。他取出张泛黄的图纸展开,1957年的长江改道图上签着明秋父母的名字,每个泄洪闸位置都标着莲花纹章。
女技术员突然冲上台,玳瑁眼镜在推搡中跌落。她抓起话筒大喊:"这些莲花标记是苏联专家留下的防汛密码!"会场顿时炸开锅,明秋看见陈默混在人群里对她比划暗河里的手势,他沾血的指尖正在空中画北斗七星。
穿中山装的男人突然掏出手枪,枪柄上的莲花纹章与铜钥匙如出一辙。子弹击碎女技术员的发卡时,明秋扑过去抢过铁皮盒。盒底掉出本1953年的防汛值班记录,母亲清秀的字迹间夹着张便签——正是油纸包里缺失的最后半页密码。
混乱中有人拉响防空警报,陈默拽着明秋钻进运沙石的驴车。小满突然指着驴车底板叫嚷,木板缝隙里卡着半截铜莲蓬——与档案室找到的那个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花苞。明秋将两个莲蓬按在一起的瞬间,莲孔里滚出七颗钢珠,每颗表面都刻着地理坐标。
戈壁滩的落日将驴车影子拉得老长,陈默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明秋用母亲的手帕包扎时,发现帕角绣的莲花正在暮色里泛着荧光。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钢珠表面时,七个红点突然在陈默后背的伤疤上连成北斗——与他昨夜刻在岩壁上的星图完全重合。
暮色中的勘探队营地亮起马灯,戴玳瑁眼镜的女技术员正在帐篷里拼凑图纸。她突然发现某张1958年的地质图上,用隐形墨水画着朵绽放的莲花——每个花瓣末端都指向不同的防汛坐标。帐篷外传来吉普车引擎声,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给手枪装填子弹,弹壳底部的莲花钢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驴车停在废弃的苏联专家楼前时,明秋听见手风琴声从地下室飘出。陈默用刺刀撬开锈死的铁门,布满弹孔的墙壁上,褪色的《真理报》正报道1956年中苏水利合作新闻。琴声戛然而止,穿条纹囚服的老头从档案堆里抬起头,他胸口别的铁莲花徽章正在渗血——与王铁山遗照上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