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血色解码

林若曦是被咸腥味刺醒的。
睫毛上的盐粒随着睁眼动作簌簌掉落，后颈残留着麻醉剂的钝痛。她尝试移动手腕，发现被塑料扎带固定在铸铁管上，金属表面的锈屑正簌簌落在白大褂前襟。通风管道传来潮汐般的呜咽，每隔五秒就有水珠砸在头顶的镀锌板，像是某种精准的计时器。
"醒得比预期早四分钟。"男声从阴影里传来，皮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节奏像解剖刀划开骨骼，“不愧是林主任。”
林若曦眯起眼睛适应光线。男人站在三米外的应急灯旁，船锚徽章别在立领风衣内侧，金属边缘泛着暗红光泽。他的手指正在把玩苏文翔的金丝眼镜，镜腿断裂处露出极细的金属丝——是微型窃听器的残骸。
"你们把尸体扔进哪个海域了？"她故意让声音沙哑，膝盖不着痕迹地蹭过地面。水泥缝隙里的黑色纤维与周永康指缝提取物质地相同。
男人突然掐灭烟头，火星在距她脚踝十公分处迸溅："苏律师现在应该躺在虎鲨胃里，如果你好奇的话。"他弯腰扯开她左侧衣袖，医用胶带包裹的存储器还在皮下微微隆起，“不过林法医更该关心这个。”
冰凉的手术刀贴上臂弯时，林若曦突然发力后仰。扎带在铸铁管棱角处摩擦出焦糊味，整根水管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闷回响。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退半步，手术刀在应急灯下划出冷冽弧光。
"别动！"他举刀抵住她颈侧，“你以为刑侦支队会来救你？他们正忙着给王强办取保候审呢。”
林若曦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月第三次延期审理的故意杀人案，被告人的保释申请明明已被三次驳回。潮湿空气突然灌入鼻腔，她想起庭审时苏文翔衬衫上的苔藓——那是防波堤特有的海藻孢子。
"你们修改了王强的精神鉴定报告。"她盯着对方风衣第三颗纽扣，那里沾着微量硅藻粉末，“用二甲基色胺伪造精神分裂症状。”
男人持刀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林若曦趁机屈膝撞向他胯部，金属水管在剧烈晃动中崩开固定螺栓。当整片天花板轰然塌落时，她借着粉尘掩护滚向配电箱，扎带在锋利铁片边缘反复摩擦。
"拦住她！"男人的怒吼混着电流杂音。
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林若曦已将存储器塞进消防栓的泄水孔。三个蒙面人端着麻醉枪包抄过来，夜视镜闪着幽绿冷光。她突然扯下白大褂抛向空中，纽扣在墙面撞出火星，短路的光源让整间仓库陷入黑暗。
咸涩海风从破洞灌入，林若曦贴着集装箱疾行。掌心黏着的铁锈带着温热——是苏文翔眼镜框残留的体温。她强迫自己忽略后腰的钝痛，记忆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闪回：坠海时他塞来存储器的指尖，分明在颤抖。
通风管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林若曦闪身躲进货架间隙，看见两个蒙面人正搬运裹尸袋。暗红色液体渗过帆布，在地面勾勒出断续的船锚图案。当第三人掏出对讲机时，她认出对方手背的烫伤疤痕——与三年前江湾村卫生所火灾幸存者的伤疤完全吻合。
"货柜车五分钟后到。"疤痕男踢了脚裹尸袋，“先把监控记录处理干净。”
林若曦摸向腰间，解剖刀还在。她屏息绕到配电箱后，刀刃精准挑开总闸保险丝。趁黑暗降临的瞬间，她扑向最近的裹尸袋，拉链撕开时涌出的却不是血腥味，而是刺鼻的福尔马林。
"惊喜吗？"应急灯突然亮起，男人用枪管挑起她的下颌，“林法医找的是这个？”
冷光下二十具玻璃舱泛着幽蓝，淡黄色液体里悬浮着残缺人体组织。林若曦的指甲掐进掌心，第三号舱体的右手食指缺失——与张振海书房发现的断指解剖特征完全一致。
"四十七具尸体都在这里。"男人枪口下滑到她心脏位置，“不过很快就要多一具了。”
子弹上膛声在密闭空间格外清晰。林若曦突然抬手指向通风口：“你们漏了个监控探头。”
趁对方分神的刹那，她旋身踢飞手枪，解剖刀划开最近舱体的输液管。福尔马林液体喷溅而出，蒙面人捂着眼睛惨叫后退。林若曦抓起操作台上的激光笔，红色光点扫过舱体编号——CT-09到CT-29。
枪声在身后炸响，子弹擦着耳畔嵌入舱体玻璃。林若曦撞开通往码头的铁门，暴雨瞬间浇透全身。百米开外的货轮正在鸣笛，甲板起重机吊着印有隆盛集团logo的集装箱。
"拦住那艘船！"疤痕男的怒吼被海风撕碎。
林若曦冲进控制塔时，值班员正趴在监控台酣睡。她快速翻找出港记录，最新登记的是艘巴拿马籍散货船，申报货物为"医疗废弃物"。当看到承运方印章时，她突然呼吸困难——那枚船锚图案中心嵌着铂金戒指的"C-09"编码。
警报声骤然响起。林若曦抓起消防斧砸开档案柜，泛黄的航海日志雪片般散落。当她翻开2019年7月的记录时，墨迹被雨水晕染的日期刺痛眼睛——正是三年前沉船事故发生的日期。
"原来你在这。"男人湿透的风衣滴着水，“游戏该结束了。”
林若曦背靠舷窗举起日志本：“船锚计划真正的货物不是医疗器械，而是这些尸体吧？每次航行都伪造沉船事故，实际在公海转移非法解剖的人体器官。”
男人扣动扳机的动作突然停滞。货轮方向传来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探照灯扫过海面时，林若曦看见那艘本该载着尸体的货柜船正在倾斜。集装箱坠海激起的浪花中，隐约可见漂浮的玻璃舱碎片。
"你们被反噬了。"她将日志本护在胸前，“C序列成员开始清除证据了。”
男人突然调转枪口指向自己太阳穴，子弹贯穿头颅的瞬间，林若曦看见他颈后的船锚纹身渗出血珠。码头传来警笛声，但她知道来的不会是救兵——王强的取保候审意味着警队高层早已被渗透。
解剖刀划开手臂皮肤时，林若曦疼得咬破嘴唇。她将浸血的存储器按进伤口，用纱布草草包扎后，抱起那本航海日志冲进暴雨。货轮沉没的漩涡正在扩大，某个漂浮的玻璃舱里，她看见苏文翔的镜片反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