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暗礁之证

林若曦弓着背贴紧集装箱内壁，雨衣兜帽边缘的水珠成串滴在航海日志封皮上。应急手电筒用牙齿咬着，泛黄纸页间突然抖落半张货运单，2019年7月15日的签收章糊着铁锈色污渍——正是沉船事故发生前七十二小时。
"巴拿马籍’海鸥号’，承运方隆盛物流。"她指尖抚过铂金戒指盖的"C-09"钢印，突然发现墨迹在雨水浸泡下显出重叠的暗纹。摸出证物袋里的紫外线笔扫过，原本空白处浮现出六位数化学分子式：C21H23N5O。
集装箱外传来皮靴碾碎贝壳的脆响，林若曦迅速关掉光源。追捕者的对讲机电流声刺破雨幕："C区还剩三个货柜没查…"声音随着探照灯光束渐渐远去，她趁机将货运单塞进防水袋，用解剖刀在集装箱内壁刻下暗记——三短三长的摩斯电码。
穿过第七个堆场时，林若曦的帆布鞋突然打滑。她抓住生锈的龙门吊链条稳住身形，掌心黏着的黑色油污里混着几粒蓝绿色结晶。就着手电筒细看，这些在雨水冲刷下泛着珍珠光泽的颗粒，与三年前江湾村海滩出现的污染物完全一致。
"原来在这里。"她蹲下身，看见排水沟里堆积着更多晶体。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卡在铁栅栏缝隙，像是被人刻意倾倒的。摸出便携式检测仪，光谱分析显示含有大量聚二甲基硅氧烷——隆盛集团去年获批专利的船用防污涂料主要成分。
两百米外的缉私局值班室突然亮灯，林若曦闪身躲进报废的叉车底盘。两个穿海关制服的人影正在窗边交谈，年长者的左手始终按在腰间枪套上。当年轻警员转身倒咖啡时，她看清对方侧脸有道蜈蚣状疤痕——与码头监控里给货轮放行的人一模一样。
怀里的航海日志突然震动，林若曦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是夹层里的微型发射器。撕开内衬，纽扣大小的装置正在发出规律频闪。这是苏文翔的紧急联络信号，上次出现是在污水处理厂爆炸案。
她循着信号强度摸到港区西南角的废弃化验室，门锁早已被酸液腐蚀。实验台上散落着2018年的《水质检测报告》，某页被咖啡渍圈起的数值显示：邻苯二甲酸酯类超标三百倍。林若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正是导致江湾村新生儿畸形的元凶。
“哐当——”
二楼传来玻璃器皿摔碎的声响。林若曦抄起生锈的滴定管贴着墙根移动，在楼梯转角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推开虚掩的房门时，月光正照在蜷缩在角落的人影身上——苏文翔的西装外套浸透海水，金丝眼镜只剩单边镜片，手臂缠绕的绷带渗出深褐色痕迹。
"他们给你注射了凝血剂？"林若曦扯开绷带查看伤口，三棱刺造成的创面边缘呈现不规则的灰白色。
苏文翔扯出个虚弱的笑：“不愧是法医…咳…看到我留在扳手里的线索了？”
林若曦瞳孔微缩。三天前那场庭审，当她指出凶器未沾血迹的疑点时，这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将案卷摔在证人席。此刻他衬衫第三颗纽扣内侧的反光点，分明是枚微型摄像头。
"王强取保候审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苏文翔从鞋跟抠出存储卡，“看守所监控拍到他和缉私局副局长见面，用的暗号和船锚纹身有关。”
林若曦将存储卡插入检测仪，视频里王强比划的手势让她后背发凉——左手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蜷曲，正是航海日志里提到的"货已离港"信号。而副局长挽起袖口挠痒时，腕部露出的船锚纹身缺了锚尖，与自杀的男人纹身细节完全一致。
"这是分级标识。"她快速绘制纹身结构图，“锚链节数代表成员等级，缺的锚尖意味着…”
"意味着他是被放弃的弃子。"苏文翔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船锚计划每三年清除一批知情者，就像处理过期试剂。”
林若曦从实验柜翻出过期肾上腺素，针尖在烛火上掠过：“我要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货轮沉没前三十秒，我解开了救生筏的磁性锁。"苏文翔扯开衣领，锁骨处的灼伤呈现环形，"他们在每个集装箱装了自毁装置，密码是遇难者生日。"他蘸着血在桌面写下一串数字，“张振海的忌日被设定为引爆时间，但真正死亡时间…”
"比尸体被发现早三天。"林若曦接话，从防水袋取出冷藏车钥匙，“我在殡仪馆冷柜找到张振海的手术记录，他的胆囊切除疤痕是伪造的。”
两人同时看向墙上的港区地图。苏文翔用红笔圈出三个坐标："这三个泊位每次使用后都会出现蓝绿色结晶，而它们的租赁方…"笔尖狠狠戳在"隆盛集团"四个字上，“正是船锚计划的白手套。”
窗外忽然传来无人机嗡鸣。林若曦掀开地板暗格，二十年前的《港务安全条例》封面下，压着把老式转轮手枪。苏文翔按住她装填子弹的手：“现在动枪会惊动海警巡逻队。”
"谁说要用子弹？"林若曦拆下弹巢里的撞针，“记得污水处理厂的硫化氢泄露事故吗？”
当无人机悬停在窗外采集热源时，她将撞针卡进生锈的排风扇。金属摩擦迸发的火星落入预先铺设的镁粉，骤然腾起的白光让无人机镜头过曝失控，歪斜着撞向远处的储油罐。
爆炸声惊起成群海鸟，苏文翔趁机架起林若曦翻出后窗。两人沿着防波堤狂奔，潮水漫过小腿时，林若曦突然拽着他扑进礁石缝隙。追捕者的强光手电扫过他们头顶，光束里漂浮的蓝绿色结晶像某种诡异的萤火虫。
"憋气。"她将苏文翔的头按进海水，自己则掏出密封袋里的钠块。当手电光束逼近到五米距离，她奋力将钠块掷向追捕者脚下。海水与钠剧烈反应产生的氢气遇明火爆炸，气浪掀翻了三个黑衣人。
趁着混乱，两人潜游至防鲨网缺口。苏文翔的伤口在盐水刺激下再度崩裂，却死死攥着那枚从自毁装置拆下的磁卡：“密码是七个遇难者生日，但第八位始终是问号…”
"是未出生的胎儿。"林若曦抹开糊在眼前的湿发，“张振海秘密保存的冷冻胚胎编号，对应着铂金戒指的序列。”
前方灯塔突然扫来探照灯，缉私艇的引擎声穿透浓雾。林若曦摸向腰间防水袋，那里有她从解剖室带走的半枚指纹——属于某个本该死于三年前海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