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画皮点魂

城北义庄的桐油灯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沈之禾指尖拂过空棺边缘的玉屑，鎏金瞳孔映出满地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前端深陷，像是有人踮着脚尖拖拽重物。
"昨夜当值的仵作说子时验过尸。"天奇剑尖挑起半截断裂的麻绳，绳结处沾着暗绿色黏液，"三更时分突然刮起腥风，再睁眼棺椁全空了。"
沈之禾突然拽住他手腕跃上房梁。月光穿透瓦缝的刹那，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空棺底部渗出细密血珠，在青砖上绘出狰狞鬼面。鬼面獠牙间隐约可见"玉匠巷"三个篆字，正是城南废弃多年的玉石作坊。
"少卿大人可曾听过画皮匠？"她压低声音，发梢扫过天奇鼻尖，"前朝有位玉雕大师，能用活人皮囊作画，画中美人夜半噬魂..."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数十具玉俑破土而出，关节摩擦声似哭似笑。天奇挥剑斩落扑来的玉俑，剑锋却劈出金玉相击之声——这些尸身表面竟覆着层透明玉膜！
沈之禾甩出骨刀钉住为首的玉俑，刀尖刺入心口时竟发出瓷器碎裂声。玉膜下露出张布满针孔的人皮，每处针眼都渗出腥臭黑血："是画皮点魂术！"
混乱中天奇瞥见玉俑脖颈处暗红胎记，瞳孔骤缩——这具尸身分明是半月前暴毙的礼部主事，可那人下葬时颈间并无此印记。沈之禾突然咬破舌尖，含血画符拍向地面，玉俑们瞬间僵立如雕塑。
"跟紧我。"她拽着天奇跃出义庄，夜行衣下莲花烙印灼如烙铁。龙悦在识海中冷笑，百年前被她斩杀的画皮妖竟借玉俑还魂，这盘棋比她想象得还要精彩。
玉匠巷深处传来叮当凿玉声。沈之禾循声推开斑驳木门，只见满院玉俑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中央石台上躺着具未完成的玉像，青玉面庞赫然是胭脂铺老板娘的模样。
"贵客来得巧。"佝偻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手中刻刀滴落黑血，"老朽正缺两副好皮囊。"他脸上的皱纹突然蠕动起来，人皮如蛇蜕般滑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妖脸。
天奇挥剑刺去，剑身却被妖气腐蚀出裂痕。沈之禾甩出符咒结成金网，却被妖物喷出的黑血洞穿。老者五指化作玉锥直取她咽喉："阴阳师的灵脉最宜雕琢！"
千钧一发之际，天奇心口金莲骤亮。剑气裹挟金光斩断玉锥，却在触及妖物心口时被反震脱手。沈之禾趁机将骨刀刺入地面，地脉中涌出的灵气凝成锁链缠住妖物："说！谁教你画皮点魂术？"
妖物突然发出男女混音的诡笑。它的胸腔裂开，露出颗跳动的玉石心脏，心脏表面刻满与沈之禾后颈相同的莲花纹："龙悦大人忘了？百年前您斩杀画皮妖时，可是亲手将妖丹送给..."
话音戛然而止。沈之禾捏碎玉石心脏的刹那，整条巷子的玉俑同时爆裂。腥风血雨中，天奇看见少女瞳孔完全化作鎏金色，发间生出寸许长的玉角，襦裙下隐约露出龙尾虚影。
"你..."他喉结滚动，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她龙角时的酥麻。那截莹白玉角上缠绕着细密咒文，与冷宫废墟里母妃留下的残卷图案如出一辙。
沈之禾踉跄着扶住石台，唇角溢出的血珠坠在未完成的玉像上。玉像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发出凄厉尖叫："龙悦负约！妖界之门即将..."话未说完便被符咒炸成齑粉。
大理寺验尸房内，天奇将染血的帕子浸入药汤。沈之禾趴在檀木案上，后颈莲花烙印正贪婪吸收着月光。他伸手欲触，却被突然睁眼的少女擒住手腕："大人想知道什么？"
"画皮妖说的负约..."天奇任由她扣住命门，"与你后颈的莲花有关？"
沈之禾忽然轻笑，拽着他衣襟拉近距离。鎏金瞳孔映出他骤然放大的面容，吐息间带着血腥气的兰香："少卿大人若愿当我的式神，妾身自当和盘托出。"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之禾甩出骨刀破窗而出，却只斩落半截灰鼠尾巴。尾巴落地化作玉雕，雕工与玉匠巷如出一辙。天奇拾起玉雕时，发现鼠爪指向城郊方向。
"是战书。"沈之禾碾碎玉雕，粉末中浮现金粉绘制的星图，"三日后月全食，有人要在骊山摆七星饲妖阵。"
更漏声里，两人策马奔向骊山。天奇的披风裹着沈之禾单薄肩头，少女发间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鼻端。行至半山腰时，他突然开口："冷宫有幅残破的百鬼夜行图，落款是...龙悦。"
沈之禾脊背微僵。百年前她为镇压妖界裂缝，确在人间留下诸多墨宝。马蹄突然受惊嘶鸣，山道两侧升起浓雾，雾中浮现无数持灯玉俑，灯芯燃着幽蓝鬼火。
"跟紧引魂灯。"她并指划破掌心，血珠悬浮成符，"这是通往阵眼的黄泉路。"
浓雾尽头矗立着七丈高的祭坛。七星方位各摆着具水晶棺，棺中皆是近日失踪的玉俑尸身。黑袍人立于天枢位，怀中抱着尊与沈之禾容貌相同的玉像："大人来迟了，阵眼还缺最后一件祭品。"
他掀开兜帽的刹那，天奇手中火把骤然熄灭——那张脸竟与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钦天监正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