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纸马引魂

暮色中的贵州山路像条僵死的蜈蚣，大切诺基在碎石路上颠簸。成天攥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后视镜里副驾驶座的黑陶罐正在渗血，褐色液体顺着真皮座椅的褶皱蜿蜒成符咒形状。车灯劈开浓雾的瞬间，六个纸人突然从后座立起来，惨白的纸脸贴着挡风玻璃，朱砂画的眼睛淌下血泪。
“停车吧，成老板。”
暗红色旗袍角掠过眼角，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副驾驶座。成天猛踩刹车，轮胎在悬崖边擦出火星，碎石滚落深渊的声响持续了整整七秒。女人发间的白骨簪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指甲刮过黑陶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任非在龙眼穴等着呢，再晚…可就赶不上头七回魂了。”
成天抄起仪表盘上的铜钱剑，五帝钱碰撞声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脆。剑尖抵住女人咽喉的刹那，他嗅到熟悉的腐臭味——二十年前黔西墓中，那些浸泡在棺液里的尸体就是这个味道。
"你到底是谁？"成天的手腕微微发抖，剑穗上的红绳突然崩断，铜钱叮叮当当滚落车厢。女人咯咯笑着解开盘扣，旗袍领口露出锁骨下的刺青——竟是张布满獠牙的婴孩面孔！
车顶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成天抬头时，挡风玻璃上啪地贴住张泡胀的人脸，正是照片里穿中山装的周教授！腐尸的指骨穿透车顶铁皮，沥青般的粘液滴在成天肩头，瞬间腐蚀出焦黑的洞。
"操！"成天踹开车门滚出驾驶室，山风裹着纸灰灌进鼻腔。六个纸人围着大切诺基跳起诡异的舞蹈，纸脚拍打地面发出啪啪声。女人倚着车门点燃细长的烟卷，火星明灭间照亮她脖颈处蠕动的青筋：“成老板不是最爱讲义气？任非可等了你十年…”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二十三条未读短信全部来自任非。最新一条显示五分钟前：成哥，我在祭碑下面。
远处传来沉闷的铜铃声，成天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十年前他们兄弟八个摸进黔西龙脉，就是被这种铃声引进死门的。当时任非说这像是湘西赶尸的引魂铃，大刘还笑他神神叨叨，结果当夜守哨的猴子就再没回来。
"起雾了。"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成天转身时大切诺基已经消失不见，六个纸人抬着顶猩红轿子飘在浓雾中，轿帘上绣着百子图——那些婴孩的面孔竟与女人锁骨下的刺青一模一样！
轿杆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成天倒退两步踩到松动的山石，碎石滚落的声响惊动了轿中的东西。猩红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那手上戴着的铜戒指，分明是大刘说要带给嫂子的婚戒！
"大刘！"成天嘶吼着扑向轿子，却被纸人缠住脚踝。朱砂画的眼睛突然转动，纸童女裂开的嘴里吐出猩红长舌，舌尖分叉如蛇信。成天摸到后腰别的桃木钉，反手扎进纸人眼眶的瞬间，整座轿子轰然炸裂。
腐肉碎骨如雨落下，成天护住头脸滚向山壁。浓雾中传来银铃相撞的脆响，靛蓝色衣角掠过视线，苗女阿箬的红线缠住他手腕：“别碰那些血！”
成天这才发现溅在手臂上的黑血正在蠕动，皮肤下鼓起数十个米粒大小的包。阿箬的银项圈烙在他腕间，灼痛感中，那些鼓包竟顺着红线爬向苗女！
"是痋卵。"阿箬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鼓包遇血即燃，爆出青绿色火星。苗女拽着成天跌进山壁裂缝，成天的后背撞在湿滑的钟乳石上，听见头顶传来纸片燃烧的噼啪声。
裂缝深处隐约有水流声，阿箬摸出牛角灯，昏黄的光晕照亮岩壁上的抓痕。成天的手指抚过那些深嵌入石的痕迹，呼吸突然急促——这是洛阳铲的凿痕，而且是最老式的莲花铲头！
"十年前…"成天的手电光束扫过岩壁，在某个凹陷处突然顿住。青苔覆盖的凹槽里卡着半截烟蒂，红塔山的商标还依稀可辨——正是他当年抽的牌子！
阿箬的红线突然绷直，苗女扯着成天扑向右侧岔道。成天听见身后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回头时看见岩缝里涌出大量血蛭，每只都有拇指粗细，背上生着人眼状的花纹。
"跟着红线走！"阿箬的银项圈不知何时套在成天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几分。前方出现个天然形成的石拱门，门楣上悬着把生锈的铜锁，锁眼插着半截桃木钉。
成天的手指刚碰到铜锁，整座山体突然剧烈震动。阿箬的红线缠住上方钟乳石，两人悬在半空晃荡。成天的手电筒坠落深渊，光束扫过的瞬间，他看见谷底堆着上百具白骨，所有头骨的天灵盖都被凿开硬币大小的洞！
"养尸地…"阿箬的声音在颤抖，“这些是痋术的活桩。”
震动停止时，成天发现铜锁已经自行脱落。推开石门的瞬间，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成天被呛得睁不开眼。等视线恢复时，他看见个穿着藏青布衫的背影正在往陶罐里装东西，那人转身的瞬间，成天的心脏几乎停跳——是二十岁的任非！
"成哥快来！"任非举起沾满朱砂的刷子，笑容清澈如十年前，“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
成天刚要上前，阿箬的银铃突然炸响。苗女的红线缠住他腰身疾退，原先站立的地面裂开大洞，六具穿着中山装的腐尸从地底爬出，腐烂的手指间攥着泛黄的档案袋。
"幻觉。"阿箬的银项圈烙在成天后颈，灼痛感让他清醒，“看他们的脚！”
成天定睛看去，腐尸的布鞋底沾着新鲜的黄泥——而黔西山区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最前面的腐尸突然咧开嘴，档案袋里掉出张照片，成天看清画面时如坠冰窟——是精神病院监控截图，任非正蹲在病房墙角，用血画着与岩壁上相同的符咒！
腐尸们突然齐声诵经，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棺材板。阿箬甩出把银粉，火光中成天看见腐尸后颈都插着三寸长的青铜钉，钉头刻着细小的篆文。最年长的腐尸突然扑来，成天抄起地上的钟乳石砸过去，石块穿透腐尸胸膛的瞬间，他看见对方中山装内袋里滑出的工作证——黔西考古队顾问周怀安！
"周教授！"成天攥紧工作证，证件照上的老人与黑陶罐里浮现的面容重叠。腐尸的利爪抓向他面门的刹那，阿箬的苗刀劈下，刀刃却被青铜钉卡住。
成天趁机滚向任非消失的方向，藏青布衫在拐角处一闪而过。追出十几米后，他猝不及防撞上堵青砖墙，墙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砖面汇成八个血字：成哥，我想跟他们下墓了。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成天颤抖着划开屏幕。任非发来的最新彩信是张黑白合照，八个青年站在盗洞前勾肩搭背。当成天看清照片边缘的东西，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六个纸人正抬着顶猩红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