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铲斗砸中瓷瓮的刹那,深坑里腾起的黑雾凝成九道烟柱。成天攥着信纸的指节发白,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青铜铃响——二十年前母亲梳头时,银楼屋檐挂着的镇魂铃就是这个音色。
“快躲开!”
包工头拽着成天滚下土坡。破碎的瓷瓮里涌出黑潮般的痋虫,虫群裹挟着银砂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成天摸到后腰别着的铜钱剑,剑身映出深坑中央的景象:七口完好的青花瓷瓮正缓缓旋转,瓮口五色绳突然绷断,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尸。
"造孽啊!"包工头瘫坐在地抹冷汗,“这比去年挖出汉代血玉棺还邪乎…”
成天没理会他的絮叨。信纸上成家族徽在痋虫磷火中泛着青光,母亲的字迹在光晕里扭曲成洛阳河古河道图。当他用桃木梳划过纸面,梳齿间缠绕的银白发丝突然绷直,指向三百米外的老茶楼。
"找二十个属虎的工人围住深坑,每人发三枚铜钱含在舌下。"成天将铜钱剑抛给包工头,“两个时辰内别让虫群越过红线——用朱砂拌糯米画线,记得在西北角留个缺口。”
老茶楼新刷的朱漆在阴云下泛着血光。成天踹开后厨木门时,腌菜缸正咕嘟咕嘟冒着黑泡。铜匣子浮在缸中,匣面银砂拼出的河道图延伸向墙角——那里堆着三袋未拆封的绿豆,麻袋缝隙渗出暗红液体。
“成少爷当心!”
老周举着铁锹冲进来,右眼纱布被冷汗浸透。成天用桃木梳挑开麻袋,腐烂的绿豆里埋着半截青铜锁——锁面"成"字的撇捺处卡着根银簪,正是母亲当年插在发髻上的那支。
"这是…沈夫人的…"老周的铁锹哐当落地,“上个月收拾库房,在梁上木匣里找到的…”
成天突然按住老周肩膀。腌菜缸里的黑水正顺着砖缝蔓延,在墙角青苔上拼出洛阳城地图。当他将银簪插入青铜锁孔,地图上的胭脂巷突然亮起红点——正是当年母亲带他认祖归宗的老银楼旧址。
"周叔可记得九八年发大水?"成天转动银簪,锁芯传出机括转动的轻响,“那晚银楼地窖进了水,您当时是夜班伙计。”
老周喉结滚动着后退:“我什么都没看见!那晚地窖青铜铃响得邪乎,沈夫人浑身湿透从后门…”
铜锁突然弹开。成天从锁芯抽出发黄的油纸,上面用眉笔写着生辰八字——正是他出生那天的子时三刻。油纸背面洇着褐色的血迹,血渍在阴湿空气里逐渐显现出洛阳河镇水碑的轮廓。
“成少爷!外头出事了!”
穿靛蓝布衫的茶博士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攥着半截五色绳。成天认出这是阿月生前系在货运站台栏杆上的那根,绳结处缀着的青铜铃正在渗出银砂。
"刚有客人说…说胭脂巷老宅的镇水碑裂了!"茶博士的千层底布鞋沾满泥浆,“碑缝里往外冒银砂,砂粒拼出个梳头的女人…”
成天已经冲出门。掌心的桃木梳突然发烫,梳齿指向的天空阴云密布,云层缝隙透下的光柱正笼罩着胭脂巷方向。当他跑过货运站台时,拴在栏杆上的五色绳突然断裂,青铜铃滚落在地发出刺耳鸣响。
胭脂巷十三号的门楣上,"成记银楼"的金字牌匾斜挂着。成天踹开朽烂的木门,迎面撞见穿月白衫子的虚影立在院中——阿月背对着他梳头,梳齿间缠绕的银丝延伸向天井八角井。
“天儿看水。”
虚影的声音混着井底回响。成天扑到井边时,水面倒映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深坑里七口旋转的瓷瓮。当第一缕银丝垂入井水,瓮中婴尸突然睁眼,瞳孔里射出青光打在镇水碑上。
碑面"沈"字突然渗血。成天摸到井沿青砖的刻痕——与银楼模型裂缝完全吻合。他抽出怀中的油纸按在碑面,血渍遇纸即燃,火苗中浮现出母亲被铁链锁在井底的画面。
“你以为破了血契就能解脱?”
白小七的油纸伞穿透院墙。伞骨挂着的青铜铃舌突然伸长,缠住成天握梳的手腕:“成守业在碑底埋了二十口锁魂棺,你每毁一口棺,就有一个成家人魂飞魄散。”
成天挥剑斩断铃舌。铜钱剑擦过伞面迸出火星,照亮伞骨内侧刻的密麻八字——每个生辰都对应着瓷瓮里的婴尸。当他用桃木梳刺向伞面,梳齿突然勾住根银丝,银丝另一端连着深坑方向。
"你拿什么跟我斗?"白小七的盘扣崩开,锁骨锁纹爬满脖颈,“银楼地脉养出的痋虫,此刻怕是已经…”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深坑方向传来。成天看见冲天火光中浮现九龙虚影,母亲的身影立在龙首,手中桃木梳正将银丝系在镇水碑上。碑面裂纹突然愈合,迸发的青光将白小七震退三步。
"周叔带人挖碑!"成天朝赶来的人群嘶吼,“碑底七尺,有口贴着黄符的铜棺!”
二十个壮汉的铁锹碰撞声惊飞乌鸦。成天跪在碑前摊开染血的油纸,看着银丝在碑面游走成洛阳河道图。当第一锹挖出缠着五色绳的青铜锁,锁孔突然射出银砂,在空中凝成母亲梳头的剪影。
“天儿,成家的债该清了。”
剪影手中的桃木梳突然断裂。成天怀中的半截梳子自发飞向虚影,两截梳齿相碰的刹那,碑底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白小七的油纸伞突然自燃,她尖叫着扑向成天:“你根本不知道下面镇着什…”
铜棺盖板被掀飞的轰鸣淹没了后续的话。成天在气浪中翻滚,看见棺内涌出银砂组成的洛阳城微缩图——每条街道都闪烁着红点,每个红点都对应着深坑里炸碎的瓷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