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路夜市漂浮着孜然与油烟的浊气，霓虹灯牌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苏砚心将褪色的蓝布铺开，青铜罗盘压住布角，三枚磨损严重的开元通宝在掌心轻轻碰撞。
她抬眼望向天际，暮色中的贪狼星泛着诡异的青芒。这是《星枢密要》记载的"贪狼噬月"之相，每当此星异动，必有古墓现世。街角传来烤鱿鱼的滋滋声，混着游客的嬉笑，却掩不住她腕间星月菩提突然发出的细碎颤音。
“姑娘，算命多少钱？”
油光发亮的鳄鱼皮带扣硌在摊位边缘，男人穿着皱巴巴的POLO衫，袖口沾着可疑的油渍。苏砚心垂眸扫过他腕间的绿水鬼，表盘折射的冷光恰好映出后方巷口闪过的黑影——那是个穿藏青唐装的老者，手中盘着两枚包浆浑厚的文玩核桃。
"测字三十，看相五十。"她将铜钱撒在绘着河图的黄绸上，“若问吉凶，需观星位。”
男人嗤笑着摸出手机扫码："那给我算算桃花运？"油腻的指尖划过屏幕时，苏砚心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蜈蚣状的疤痕，那是长期握洛阳铲留下的印记。
铜钱在罗盘天池上方悬停片刻，突然坠入离宫卦位。苏砚心瞳孔微缩，离为火，对应南方朱雀七宿，而此刻贪狼星正悬于井宿之上。她不着痕迹地捻动星月菩提，十八颗珠子半数泛起幽蓝微光。
"先生近日不宜南行。"她将铜钱拢入袖中，“尤其要避开有古井之地。”
男人脸色骤变，手机"啪"地砸在摊位。后方唐装老者手中的核桃声戛然而止，夜市嘈杂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苏砚心腕间菩提突然崩断，珠子滚落时在地面拼出残缺的北斗图案。
“让让！让让！”
浑厚男声打破僵局。穿人字拖的青年挤进人群，发梢还沾着理发店的碎发。他弯腰捡菩提珠时，后颈衣领下滑，露出肩胛处暗红的胎记——状若倒悬的北斗七星。
苏砚心呼吸一滞。贪狼星芒在此时暴涨，将青年轮廓镀上淡青色光晕。《星枢密要》残页在记忆里浮现：“贪狼入命，破军随身，七星倒悬者，可启地脉…”
"这是你的吧？"青年摊开掌心，菩提珠泛着奇异暖意。他胸前挂着廉价旅游纪念品，是仿制的明代三合罗盘，此刻磁针正疯狂旋转。
"多谢。"苏砚心扣住他手腕，指尖按在内关穴，“你近日是否总在寅时惊醒？梦中可见星坠如雨？”
青年触电般抽手："你怎么知道？"他后退时撞翻隔壁糖画摊子，金黄的糖浆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形。唐装老者突然剧烈咳嗽，两颗核桃滚进阴沟。
"因为你是…"苏砚心瞥见暗处寒光闪烁，话锋急转，“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又来这套？"青年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昨天还有个和尚说我与佛有缘呢。”
夜市灯光忽然暗了三度。苏砚心抓起罗盘，磁针直指西南坤位，那里新开的文玩店挂着"缅甸直供"的招牌，玻璃柜里紫檀手串泛着不祥的暗紫。
"你叫什么？"她快速在黄绸上勾画星图。
"林一。"青年点燃的香烟忽明忽暗，“你不会要给我驱邪吧？先说好超过二十块免谈。”
苏砚心将画好的星图拍在他胸口：“八块钱，买下西南角第三串紫檀，可保今夜平安。”
"神经病。"林一转身要走，却被拽住衣角。苏砚心指尖星月菩提残余的珠子突然发烫，在他手背烙下浅淡的北斗印记。
子时三刻，林一在出租屋数着刚到手的二十万转账。窗外忽有阴风掠过，窗棂上贴着的快递单无火自燃，灰烬组成诡异的井字图案。床头的紫檀手串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血线，指向东南方漆黑的远山。
山腹深处，苏砚心抹去额间血迹。手中罗盘磁针已崩断，取而代之的是条碧绿小蛇。蛇身缠绕的方位，赫然与林一胎记完全重合。石壁上明代星官图的紫微垣位置，正缓缓渗出血珠。
林一盯着手机银行界面来回数零。转账备注栏写着"文物保管费"，落款是家根本不存在的拍卖行。窗缝渗入的夜风裹着腐土气息，紫檀手串在桌角突然立起，十八颗珠子诡异地逆时针旋转。
"见鬼了！"林一抄起拖鞋砸过去，手串却腾空飞向门板。暗红液体在门框蚀出焦痕，组成个歪扭的"井"字。他猛地拉开门，正撞见苏砚心苍白的脸。
"有鬼！"她发间沾着草屑，旗袍下摆撕裂处露出渗血的绷带，“带着手串，现在走。”
林一还没回神，楼梯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苏砚心闪身进屋，反手将罗盘按在门锁上。青铜盘面浮现蛛网裂纹，隐约构成二十八宿中的南方朱雀图。
“这是…”
"鬼砌墙。"苏砚心扯下窗帘绑住他手腕，"对方用了六合阵，东南西北天地皆被锁死。但贪狼遇火则旺…"她突然撕开林一的衣领，指尖蘸着绷带血渍在他胸口画符。胎记接触血符的瞬间，竟透出淡淡金光。
门外响起利器刮擦声，夹杂着类似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苏砚心突然将紫檀手串按在林一胎记上，珠子突然爆开，紫檀木芯里竟藏着七枚青铜钉，排列方式与倒悬北斗完全吻合。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林一感觉有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上脚踝，低头看见数十条青鳞小蛇从地缝钻出。这些蛇额间皆有白点，首尾相衔组成个不断缩小的圆环。
"地龙引路！"苏砚心拽着他踏进蛇圈，“闭气！”
失重感骤然袭来。等林一睁眼，已身处潮湿的防空洞。青苔覆盖的墙壁上，荧光菌类拼出残缺的星象图。苏砚心举着燃起幽蓝火焰的铜钱灯，照亮前方岔路口斑驳的"忠字碑"。
"这是七十年代防空洞？“林一踢开脚边的搪瓷缸，缸底印着"1976”。
"是墓道。"苏砚心将灯影投向右侧洞口，“看到那些爪痕了吗？明代镇墓兽’幽鴳’的抓痕，这种生物只吃腐尸。”
黑暗中忽然响起婴儿啼哭。林一寒毛倒竖，却见苏砚心冷笑：“学得不像。幽鴳喉骨构造特殊，哭声该带着水波纹震颤。”
啼哭戛然而止。八个纸人从洞顶飘落，惨白的脸上点着腥红朱砂。苏砚心迅速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铜钱灯。火焰暴涨时，林一瞥见纸人背后连着近乎透明的丝线。
"东南巽位！"她将罗盘塞给林一，“贪狼属木，震位生风，用你的血抹在坎位…”
“说人话！”
“往左跑！”
两人在迷宫般的隧道里狂奔。纸人悬浮追击，丝线在墙面割出深痕。林一突然刹住脚步——前方是布满钟乳石的死路，洞顶垂落着密密麻麻的蛇蜕，最长的足有碗口粗。
苏砚心却露出笑意："《葬经》有云：‘龙蟠其顶，气聚于渊’。"她扯下蛇蜕缠在罗盘上，磁针竟开始顺时针旋转，“林一，你相信世上有活着的龙脉吗？”
地面突然塌陷。坠落瞬间，林一看到岩壁上嵌着具青铜棺椁，棺盖雕刻的星图中，北斗天枢的位置空着个凹槽。苏砚心在空中翻转，发簪精准刺入凹槽，与他肩胛胎记形状完美契合。
他们跌进堆满古籍的墓室。萤石镶嵌的穹顶呈现紫微垣星图，但本该是北极星的位置嵌着块血红玉石。苏砚心颤抖着触摸玉石下方铭文：“果然…这是明成祖为镇龙脉修建的影冢。”
林一正要开口，忽见古籍堆中站起个身影。唐装老者的核桃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枚眼球，正滴溜溜转着看向血红玉石：“苏家丫头，把贪狼命格的小子交出来，老夫留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