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倒悬龙渊

失重感撕扯着五脏六腑，林砚在坠落中瞥见竖井壁上的刻痕。那些青铜卦签排列成螺旋向下的卦象，卦辞在幽暗中泛着血光——正是父亲书房拓本缺失的最后三爻。腥风裹着腐臭涌入口鼻，他忽然想起阿蛮扑向陈九章时后背绽放的青铜莲花，与母亲临终前衣角绣纹如出一辙。
“哗啦——”
冰冷的地下河水淹没头顶的瞬间，林砚的太阳穴重重磕在青铜锁链上。湍急的水流将他冲进溶洞，手电筒光束在漆黑的水底摇曳，照出河床上密密麻麻的青铜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刻满咒文的铜板，随着水流晃动发出空灵的呜咽。
林砚挣扎着抓住凸起的岩壁，掌心被锋利的青铜片割得鲜血淋漓。血腥味入水的刹那，最近的三只青铜瓮突然剧烈震颤，封口铜板"咔嗒"弹开，浑浊的水流中浮起几缕灰白头发。
“闭气！”
阿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女保镖如同鬼魅般跃入水中，后背的青铜刺青在水中泛出幽蓝荧光。她拽着林砚的衣领往深处潜去，身后三个青铜瓮中伸出泡得发胀的尸手，腐烂的指尖擦着林砚的脚踝划过。
水底突然亮起两盏血红灯笼。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根本不是灯笼，而是某种巨型生物缓缓睁开的竖瞳！阿蛮猛蹬岩壁带着他转向，青铜锁链擦着耳际掠过，在岩壁上擦出火星。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林砚看清了盘踞在溶洞深处的虺蛇。
这条通体覆盖青铜鳞片的巨蛇正缠绕着九根盘龙柱，蛇首处赫然镶嵌着半张人脸。当它张开血盆大口时，林砚看见蛇信上倒挂的铜铃，与独眼老汉手中的引魂铃形制完全相同。
"这是虺族圣蛇！"阿蛮拽着他躲进岩缝，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后背的河图刺青，“二十年前你父亲用黑驴蹄子…”
话音未落，虺蛇突然暴起。布满铜锈的鳞片刮擦岩壁迸出火星，蛇尾扫过的青铜瓮纷纷炸裂，数百具泡发的古尸随着水流翻涌而出。林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古尸腐烂的面容上，竟都带着与陈九章相似的青铜纹路！
阿蛮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虺蛇竖瞳。沾染圣血的蛇眼突然迸发青光，巨蛇痛苦地翻滚起来，缠绕的盘龙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林砚趁机摸向腰间战术包，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半枚银镯。
“抓住锁链！”
女保镖的吼声被水流冲得支离破碎。林砚抬头看见溶洞顶部垂下的青铜锁链，那些刻着爻辞的链环正在青光中自动重组，拼成完整的《连山》卦序。当银镯接触锁链的刹那，整条地下河突然静止，漂浮的古尸保持张牙舞爪的姿势凝固在水中。
阿蛮的瞳孔映出银镯泛起的月白色光晕：“这是…守陵人的钥匙？”
虺蛇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镶嵌在蛇首的人脸睁开双眼，腐烂的嘴唇开合间吐出模糊字句："…归藏…现世…"林砚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那张人脸的五官轮廓，竟与他镜中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这是用守陵人血肉喂养的镇墓兽！"阿蛮突然拽着他冲向盘龙柱，“你父亲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被…”
破水声从后方传来。三根桃木钉擦着阿蛮的脖颈射入岩壁，陈九章带着五个村民浮出水面。老风水师的唐装浸透后紧贴身体，皮肤下的青铜纹路如同活蛇游走，右眼竖瞳已经扩散至整个眼眶。
"时辰正好。"陈九章举起青铜卦盘，盘面倒映着虺蛇额头的月牙形凹槽，“圣蛇睁眼，银镯归位——该让守陵人履行诺言了。”
阿蛮突然将林砚推向盘龙柱后的暗道。女保镖转身时后背刺青完全显现，青铜莲花在幽暗中绽放，与银镯的光晕产生共鸣：“快走！去龙渊找…”
虺蛇的巨尾横扫而来，将她的声音砸进翻涌的浪涛。林砚撞进暗道的瞬间，看见阿蛮被蛇尾卷向半空，青铜刺青如同铠甲般覆盖全身。陈九章的狞笑夹杂着骨骼碎裂声传来，卦盘上的虺纹突然暴涨，将整个溶洞映成惨绿色。
暗道里的空气粘稠如胶，林砚的手电筒光束照出墙壁上密集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里嵌着暗红色碎屑，凑近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肉。当他触碰到某道抓痕时，突然听见孩童凄厉的哭喊——正是二十年前阿蛮被锁在祭坛时的记忆残片！
“哥哥…”
虚幻的童声在耳畔响起。林砚踉跄着扶住墙壁，掌心按到个冰凉的凸起。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暗道尽头升起青铜祭台，九盏人鱼灯自动燃起幽蓝火焰。火光映照下，祭台上方悬着的铜镜显出模糊影像：阿蛮正被虺蛇拖向溶洞深处的青铜棺椁，陈九章手持卦盘跟在后方，五个村民脖颈处的刺青渗出金液。
铜镜突然浮现裂纹。林砚的银镯自动飞向祭台中央的凹槽，严丝合扣的瞬间，祭台下方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九条青铜锁链拽着具倒悬棺椁缓缓升起。
棺椁通体刻满《归藏》卦象，棺盖上的河图却比拓本多出三枚星宿。当林砚的手触到棺椁时，那些星宿突然开始游走，在棺面拼出父亲笔记中的警告：“虺族以守陵人血脉为引，妄图逆转龙脉…”
“终于等到你了。”
陈九章的声音从暗道入口传来。老风水师的右臂异化成青铜利爪，抓着奄奄一息的阿蛮。女保镖后背的刺青被硬生生撕去大半，露出皮下蠕动的青铜脉络：“他要用圣蛇化龙…不能让他启动…”
青铜卦盘突然发出蜂鸣。虺蛇从裂缝中探出首级，额间凹槽与银镯产生强烈共鸣。陈九章将卦盘按向阿蛮心口，青铜纹路如同蛛网般爬上她的脸颊：“三百年前林家先祖封印圣蛇，如今该用嫡系血脉解封了！”
林砚突然抓起祭台上的青铜卦签。那些刻着爻辞的金属片割破掌心，鲜血滴入棺椁星宿的刹那，倒悬的棺盖轰然开启。腐臭的黑雾喷涌而出，在雾气中缓缓坐起的尸身，竟戴着与他面容相同的黄金面具！
"父亲？"林砚的手颤抖着触碰尸身衣角。熟悉的檀香味混着尸臭钻入鼻腔，这正是他幼时躲在父亲书房闻到的味道。尸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面具下的眼眶燃起幽蓝鬼火，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洪流般灌入脑海——
暴雨夜的墓道里，父亲将哭闹的女童塞进青铜卦签箱；母亲用银镯划破掌心，在镇龙碑上写下血咒；陈九章举着考古铲刺穿同伴咽喉，右眼泛起青铜色的异光…
"原来你才是叛徒！"林砚的嘶吼震得人鱼灯剧烈摇晃。尸身突然张口吐出半枚玉琮，正是《山海经》记载的龙脉枢纽。陈九章见状暴起，青铜利爪直取林砚咽喉：“把龙琮给我！”
阿蛮突然挣断青铜锁链。她残缺的刺青迸发血光，虺蛇额间的银镯应声飞回。当龙琮与银镯相撞的瞬间，整座地宫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盘龙柱上的青铜锁链尽数崩断，虺蛇在青光中开始蜕皮化蛟。
"快毁掉龙琮！"阿蛮用身体挡住陈九章的利爪，后背的青铜脉络已蔓延至心口，“化蛟完成就来不及…”
林砚举起龙琮砸向祭台边缘。飞溅的玉屑中浮现出虚幻的星图，父亲的声音突然响彻地宫：“巽位生门，震宫破煞——砚儿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连山》！”
星图突然收缩成光刃，将化蛟的虺蛇拦腰斩断。陈九章发出非人的嚎叫，青铜化的身躯开始龟裂。阿蛮趁机将林砚推向暗道出口，自己却被崩塌的盘龙柱压住双腿：“走啊！去龙渊镇住…”
地动山摇的轰鸣吞没了后续话语。林砚在坠落中攥紧残破的龙琮，看见阿蛮最后的微笑与母亲消散前的面容重叠。当他的后背撞上某种柔软物体时，扑面而来的檀香味中，传来个苍老的叹息：
“二十年了，林家终于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