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缝隙里的槐树根须突然蠕动起来,像无数条细蛇钻出血色符咒。老妪倒挂在甬道顶,寿衣下摆垂落的槐花瓣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苏青梧踉跄着后退,翡翠簪子插着的伤口涌出黑血,在地面蜿蜒成蛇形。
"槐婆婆..."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您不是被镇在..."
"镇在槐仙像底下?"老妪的脖子突然伸长半尺,腐臭的口气喷在张砚脸上,"多亏周家小子动了祖坟,让老婆子能出来收利息。"她说话时,寿衣领口钻出朵白槐花,花蕊里嵌着半颗孩童的乳牙。
张砚握紧青铜钥匙,钥匙柄的衔尾蛇突然咬破掌心。鲜血滴在青砖上,那些蠕动的根须竟如避蛇蝎般后退三寸。老妪见状厉声尖叫,整个甬道顶部的青砖开始簌簌掉落。
"张家人的血!"她四肢关节爆出脆响,蜘蛛般扑向苏青梧,"把钥匙给我!"
张砚甩出三枚铜钱打在老妪面门,铜钱嵌入皮肉的瞬间竟发出烙铁淬火的声响。苏青梧趁机扯断旗袍银线,沾着黑血在墙面画符。符咒成型的刹那,甬道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她在唤醒墓室里的东西!"苏青梧拽着张砚往深处跑,"周文呢?"
半树化的周文正被根须缠在墙角,皮肤下凸起的树瘤已经蔓延到脖颈。张砚挥刀割断两根最粗的根茎,黑血喷溅处突然钻出朵血色槐花,花瓣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
"带着他!"苏青梧甩出红绳缠住周文的腰,"墓室里有镇魂鼎,能暂时压制鬼槐..."
老妪的惨笑从后方追来,寿衣擦过墙壁带起一串火星。张砚摸出罗盘辨位,发现指针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指向周文心口——那里原本的符咒空洞已经变成树洞,隐约可见跳动的暗红肉瘤。
"这边!"他撞开扇腐朽的柏木门,门后景象让三人同时屏息——九盏长明灯围成八卦阵,中央青铜鼎上盘踞着条石雕巨蟒。蟒眼镶着翡翠,鳞片缝隙里塞满干枯的槐叶。最诡异的是鼎身刻满人形浮雕,每个面孔都与周文有七分相似。
苏青梧突然跪倒在地,大腿上的镇魂符发出红光:"是周家血脉献祭图..."她指着鼎足处浮雕,"你看那个捧心跪拜的,像不像周启年?"
张砚凑近细看,浮雕人物手中的心脏竟在缓缓蠕动。他猛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活尸借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周家人每代献祭一个至亲,用心脏滋养鬼槐根须..."
话未说完,柏木门轰然炸裂。槐婆婆四肢着地爬进来,寿衣被根须撑成球状:"小青梧,当年你娘被塞进鼎里时,哭得可比现在好听多了。"她吐出截孩童指骨,指骨落地变成只黑翅蛾子,直扑长明灯而去。
苏青梧突然暴起,翡翠簪子扎进自己掌心。血珠甩在石蟒头顶,翡翠蟒眼突然转动,射出两道青光罩住青铜鼎。鼎内传出凄厉哭嚎,九盏长明灯同时爆燃,火苗窜起三尺高。
"快把钥匙插进蟒尾!"她额头青筋暴起,"石蟒是槐仙庙的守墓兽,只有衔尾蛇钥能..."
槐婆婆的头发突然暴长,发丝间开出的槐花喷出黄绿色花粉。张砚屏息后撤,仍觉得眼眶火辣辣地疼。模糊视野里,周文身上的树瘤正在疯狂膨胀,皮肤裂开处钻出细小白花。
"小心花毒!"苏青梧甩出半截红绳缠住张砚手腕,"东南角那盏灯,用你的血!"
张砚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沾到东南长明灯的瞬间,火焰突然变成青白色。火光照出鼎身上的隐秘纹路——竟是幅完整的槐仙庙布局图,标注着"龙眼穴"的位置正对石蟒七寸。
槐婆婆发出非人的咆哮,整个身体炸成漫天槐花瓣。花瓣落地即生根,眨眼间长成七棵人形槐树,枝干上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张砚趁机冲到石蟒尾部,将青铜钥匙插进鳞片缝隙。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划破掌心按在石蟒冰凉的躯体上,鲜血顺着鳞片纹路灌入钥匙孔。衔尾蛇纹突然活过来般开始游动,整个青铜鼎剧烈震颤,鼎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液。
苏青梧突然闷哼一声,大腿上的镇魂符开始燃烧。她踉跄着扶住鼎足,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槐叶烙印:"张砚!看鼎内壁!"
张砚借着火光望去,鼎内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行赫然是周文的生辰。每个八字下方都有个小孔,孔内探出的槐根正疯狂扭动,朝着周文的方向生长。
"他们连亲儿子的魂魄都不放过..."苏青梧突然惨笑,"周启年在我腿上烙符时说过,周家人的命早就卖给鬼槐了..."
石蟒突然发出岩石摩擦的巨响,蟒尾钥匙孔迸发血光。张砚被震飞撞上墙壁,后脑勺重重磕在浮雕人脸上。恍惚间,他看见爷爷站在青光里,手里握着半截寻龙尺。
"砚儿,记住槐仙食魂不过亥..."老人的幻象伸手按向石蟒七寸,"龙眼穴下镇着..."
幻象被突如其来的阴风打散。张砚惊醒时,发现青铜鼎已经倾斜,黑液流淌处冒出滚滚白烟。周文彻底树化的身躯正在融化,树皮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每根骨头都刻着符咒。
"时辰到了。"槐婆婆的声音从鼎内传出,"戌亥相交,鬼门洞开..."
九盏长明灯同时熄灭。黑暗中有无数冰凉的手抓住脚踝,张砚摸到腰间别着的五帝钱串,却发现铜钱早已锈蚀成粉。生死关头,苏青梧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胸前的槐叶烙印贴在他心口胎记上。
"张家人的血..."她声音带着决绝,"和玄门人的魂..."
翡翠蟒眼轰然炸裂,碎玉飞溅中,石蟒张开的巨口变成道暗门。阴风裹着槐花香扑面而来,隐约可见门内是间圆形墓室,中央石台供着尊无头神像,神像手中托着盏青铜灯。
槐婆婆的尖叫陡然拔高:"不许碰往生灯!"七棵人形槐树疯长,枝干化作利刃刺来。苏青梧拽着张砚滚进暗门,反手将周文残躯推向追兵。树化的人体撞上槐枝,瞬间被吸成干尸。
暗门在背后重重闭合。张砚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墓室墙壁,照出满墙的槐花浮雕,每朵花芯都嵌着枚铜钱。苏青梧瘫坐在神像脚下,旗袍撕裂处露出腿上狰狞的旧伤——那是被槐根贯穿留下的孔洞,周围皮肤布满蛛网状黑纹。
"二十年前,我娘就是在这里被做成活祭品。"她抚摸着神像底座上的抓痕,"周启年带人撬开她的头骨,往脑髓里种槐种..."
张砚忽然蹲下身,指尖拂过神像衣摆处的刻痕。那是半幅残缺的符咒,笔迹与爷爷书房里那本《镇煞录》如出一辙:"我爷爷来过这里!"
苏青梧冷笑:"何止来过?张怀山当年可是周启年的帮凶!"她扯开神像后方垂落的经幡,露出后面漆黑的甬道,"不然你以为,镇魂井为什么偏偏打在..."
话没说完,整个墓室突然地动山摇。无头神像的手掌断裂,青铜灯滚落在地,灯油泼洒处燃起幽绿鬼火。火光照亮顶部壁画,张砚抬头看见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数百个孩童被槐根倒吊在溶洞里,树根从他们天灵盖插入,枝头开出的白花里裹着婴儿。
"是养阴胎的千婴冢..."苏青梧突然咳出黑血,"周家靠这个续了二十年阳寿..."
暗门外传来岩石崩裂声,槐婆婆的尖笑夹杂其中:"青梧啊,你娘当初也像你这么倔..."
张砚捡起青铜灯,发现灯座刻着行小字:"戌亥之交,衔尾化龙"。他猛地扯开衣领,心口胎记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我爷爷是不是把寻龙尺..."
"藏在你的魂魄里。"苏青梧指尖划过他胸膛,冰凉的触感激得张砚后退半步,"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鬼槐非要周家血脉?张家人才是真正的守墓人..."
墓室东南角突然塌陷,槐根裹着周文的干尸钻进来。那具尸体的胸口突然裂开,跳出一颗发黑的槐木心,木心表面浮现出周启年的脸:"时辰到了,该换新土了..."
苏青梧突然夺过青铜灯砸向槐木心,灯油泼洒的瞬间,张砚用最后张黄符引燃。烈焰腾空而起,火中传出周启年的惨叫。借着火光,张砚看见塌陷处露出条向下的石阶,台阶上洒满纸钱。
"下面就是镇魂井!"苏青梧拖着伤腿往石阶挪,"我娘..."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下台阶。张砚在翻滚中抓住苏青梧的手腕,触到她脉搏竟冰凉似铁。石阶尽头是口八角古井,井沿拴着七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链子另一端没入井下黑暗。
井水突然沸腾,浮上来个檀木匣子。苏青梧突然泪流满面,那是她娘装针线的匣子,二十年前下葬时亲手放进的棺椁。张砚却注意到井壁的刻痕——八个方位各刻着卦象,唯独西南坤位缺了角。
"是困龙局!"他摸出罗盘校对方位,"有人改了这里的..."
井水轰然炸开,浮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每具尸体都穿着周家族服,心口插着截槐木。苏青梧突然按住张砚的肩膀:"你听!"
幽幽的童谣从井底传来:"槐叶青,槐花白,姥姥抱着娃娃睡..."声音越来越近,井水开始结冰,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上浮。
张砚扯下脖间的五帝钱串,铜钱早已化为齑粉。生死关头,他咬破手指在井沿画出血符:"苏青梧!你的簪子!"
翡翠簪子入手的瞬间,张砚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他将簪尖刺入坤位刻痕,冰层突然炸裂,窜出来的竟是条槐根组成的巨蟒,蟒头处嵌着半张女人脸,与苏青梧有七分相似。
"娘——!"苏青梧的尖叫带着哭腔。
槐根巨蟒张开獠牙的瞬间,镇魂井突然塌陷。张砚抱着苏青梧坠入黑暗,最后看见的是周启年的槐木心在火中化为灰烬,以及井壁上突然亮起的衔尾蛇图腾——那蛇头正咬着他心口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