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过的山岭蒸腾着土腥气,张砚指尖触到青铜碑裂纹里的槐树苗,嫩叶突然蜷缩成爪状。苏青梧腕间的银镯应声碎裂,青鸾血珠坠入碑文"义"字的瞬间,整块青铜碑突然渗出黑水。
"当心!"张砚扯着苏青梧后退三步。碑底淤泥里钻出密密麻麻的槐树根须,缠住她褪色的绣鞋。月光穿过云隙照在树苗上,嫩绿的叶片竟浮现出婴孩哭脸。
苏青梧割断一缕青丝抛向树苗:"周家造的孽,该有个了结。"发丝触到叶片的刹那,整株槐树突然暴涨三尺,枝头挂满翡翠铃铛。最粗的枝桠垂下个褪色的襁褓,系带缠着半块刻"张"字的玉牌。
张砚瞳孔骤缩。这是他周岁时戴过的长命锁残片,锁芯本该嵌着龙骨。指尖刚触到玉牌,地底突然传来木鱼声,每声都震落三片槐叶。叶片落地化作青烟,凝成二十年前的模样——
暴雨夜的槐花巷,七个戴孝人抬着口描金棺材。棺材缝里渗出黑血,染红了青石板。巷尾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正用槐树枝戳弄奄奄一息的黑猫。
"是周家祖坟的抬棺人。"苏青梧的银簪刺破掌心,血珠点在女童幻象眉心,"他们用黑猫血引魂,骗了三十六个童男女的生辰帖。"
幻象突然扭曲。棺材盖砰然掀开,窜出七条带鳞片的黑蛇。女童尖叫着跌进棺材,羊角辫上的红绳断裂,系着的铜钱滚到张砚脚边——正是他方才用来占卦的乾隆通宝。
"不对!"张砚抓起铜钱。钱币边缘的磨损痕迹与幻象中分毫不差,"这枚铜钱三年前才到我手里......"
苏青梧突然扯开他衣领。玉衡胎记泛着青光,映出棺材里另一幅画面:穿灰布衫的老者抱着婴儿跪在槐树下,树根缠着具腐尸,尸身心口插着把刻满符咒的青铜尺。
"张老爷子用你的胎发种下因果树。"她指尖抚过槐树暴起的根瘤,瘤面浮现出张怀山临终场景,"周家当年在槐仙庙求的镇物,其实是......"
"咳咳!"
沙哑的咳嗽声打断话语。穿蓑衣的老汉拄着枣木拐从碑后转出,拐头挂着串风干的槐花。他浑浊的眼球盯着树梢襁褓,喉间发出漏风般的笑声:"二十年了,张家小崽子终于来收尸了。"
张砚的罗盘突然倒转。老汉摘下斗笠,露出半张溃烂的脸——左眼窝里嵌着枚铜钱,正是乾隆通宝的满文面。
"守墓人陈老七。"苏青梧将银簪横在胸前,"周家养了六十年的看门狗,居然还没死透?"
陈老七的枣木拐敲击地面。每敲一下,槐树根就窜出条带倒刺的藤蔓:"苏丫头,你娘当年偷走的半块玉佩,该还回来了。"藤蔓缠住她脚踝的瞬间,张砚瞥见老汉溃烂的皮下泛着青铜光泽。
"周家用活人炼镇物!"张砚甩出五帝钱。铜钱穿透藤蔓钉入树干,槐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陈老七溃烂的皮肤簌簌脱落,露出里面青黑的蛇鳞。
苏青梧趁机割断藤蔓:"他早不是活人!周家祖坟动土那日,七个抬棺人里就有他!"她扯开老汉的蓑衣,胸膛赫然是口空心棺材,里面蜷缩着具穿红肚兜的童尸。
"张家小子,看看这是谁?"陈老七掰开童尸的嘴,掉出半颗带牙印的麦芽糖。童尸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张砚幼年戴的一模一样。
张砚的罗盘突然炸裂。碎木屑中浮出张泛黄的照片——满月宴上,祖父抱着他站在槐树下,树根处露出半截红肚兜。
"我满月那日,周家来贺喜的管家......"记忆如潮水涌来。穿绸缎衫的胖子往他襁褓塞了块玉佩,玉佩压着的红肚兜上,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
陈老七的枣木拐突然刺来:"张家拿周家的东西镇宅,活该断子绝孙!"拐头的槐花串炸开,花瓣里飞出群带尸斑的蛾子。苏青梧甩出银簪击落蛾群,簪尾的青鸾纹竟被腐蚀出黑斑。
"小心腐蛾!"她扯着张砚滚向青铜碑。蛾群撞在碑面化作血水,顺着"永镇龙渊"的碑文往下淌。血水流经槐树根时,地底突然伸出双苍白的手,攥住了陈老七的脚踝。
"不!"陈老七的蛇鳞片片竖起。地底爬出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发间翡翠簪映着青光,正是苏青梧母亲的残魂。她指尖点在那具童尸眉心,尸身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
苏青梧的银镯彻底碎裂。碎片扎进掌心,凝成柄血色短刃:"母亲用魂飞魄散换来的饲凤刃,等的就是此刻!"
短刃刺入童尸心口的刹那,整株槐树剧烈震颤。枝头的翡翠铃铛齐声碎裂,襁褓里掉出卷泛黄的契约书。张砚接住飘落的纸张,霉斑间显出几行血字:
"丁丑年七月十五,周守业借张家长子命格镇宅,以三十六童男女精血饲槐仙......"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契约书遇水显出新字迹,张砚的玉衡胎记突然灼痛。苏青梧按住他颤抖的手腕:"看清了?周家当年求的根本不是镇宅,是借命!"
陈老七发出濒死的嘶吼。童尸咬住他溃烂的脖颈,苏青梧母亲的残魂化作青光融入槐树。树干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青铜浇铸的棺椁,棺面刻满挣扎的人形。
"这才是真正的槐仙冢。"苏青梧的饲凤刃劈开藤蔓,"周家用活人铸棺,张家被迫当了二十年守棺人!"
张砚的乾隆通宝突然嵌入棺椁锁眼。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整座山岭的地面开始塌陷。陈老七的尸首被地缝吞噬前,嘶哑着喊出最后句话:"青铜棺里锁着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