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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镇水钟

龙脊 贪婪的土豆 2025-04-01 22:47
湖面磷火骤然大盛,锁链断裂的铮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奚山拽着姜晚跃上镇水塔基座,苔藓覆盖的石阶滑得能照出人影。他摸出酒葫芦往分水尺上浇,浸透烈酒的朱砂纹路在潮湿空气中泛出猩红光泽,像条苏醒的血蟒缠住青铜尺身。
"坎三震七。"姜晚的银镯在塔基凹槽划出火星,“这些镇水碑的方位被人为逆转了。”
八根蟠龙石柱环立塔周,本该镇压水患的瑞兽全被改成了蛇首龙身。奚山用分水尺丈量柱间距,发现每根石柱的阴影都指向湖心漩涡。最西侧那根龙柱的眼窝里塞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凑近看竟是半截风干的鼠尸,鼠牙死死咬着片褪色绸布。
"是周家养的水耗子。"姜晚用银丝挑开鼠尸,"这些畜生专吃沉尸腐肉,牙缝里的绸料…"她突然噤声,绸布边缘隐约能辨出"周记戏班"的朱砂印。
湖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七尊蛇王像开始顺时针旋转。姜晚的银镯突然脱手飞向青铜钟,镯身符文在钟面擦出蓝绿色火焰。奚山眼疾手快扯住银丝,却被拽得踉跄撞上钟架。铜锈簌簌落进衣领,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戌时三刻到了!"姜晚指向湖面倒影。月轮不知何时染上血色,塔影在水波中扭曲成蛇形。锁住尸骸的铁链开始簌簌游动,那些戴银镯的骸骨竟自行拼接成完整人形,手指骨节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
奚山翻身跃上钟架横梁。分水尺插入钟钮的瞬间,尺身朱砂纹突然褪色成惨白。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尺柄往腕骨里钻,像是无数条细蛇在啃噬筋肉。下方传来姜晚的惊呼,八具尸骸正用指骨抠挖塔基,青砖缝隙渗出粘稠黑液。
"用酒!"姜晚抛出酒葫芦。奚山咬开塞子含了口烈酒,混着舌尖血喷在分水尺上。朱砂纹路遇血复燃,尺尖猛地插入钟钮机括。青铜钟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震得湖面腾起三尺高的水墙。
水幕落下时,湖心漩涡已结成八卦阵图。姜晚的银镯在钟面撞出个凹痕,凹痕边缘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藏的鎏金铭文——“镇水司南,永镇蛇患”。八个鎏金篆字在月光下缓缓流动,竟与银镯符文形成镜像对照。
"钟内有夹层!"奚山用分水尺撬动钟壁。青铜钟突然倾斜,露出底部碗口大的孔洞。腥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洞内传来鳞片摩擦石壁的窸窣声。姜晚甩出银丝缠住梁柱,拽着奚山荡向对岸石台。
石台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里都塞着枚青玉扳指。奚山用分水尺撬出枚扳指,内圈刻着"周昌海印"的篆文。扳指接触空气的刹那,孔洞突然喷出腥黄液体,浇在石面腾起刺鼻白烟。
"是化尸水。"姜晚扯着他后退,“这些孔洞连着养尸池。”
湖面突然炸开数丈高的水柱。周家二叔的猩红轿子破水而出,轿帘被阴风卷上半空。他脖颈的蛇鳞已蔓延至左脸,鎏金烟枪的玉嘴咬在獠牙间,烟锅里飘出的青烟凝成蛇形。八个抬轿人脖颈挂着铜铃,每走一步都震落片血雨。
"把钥匙交出来。"周家二叔的嗓音带着蛇类吐信的嘶嘶声,“周家养了百年的风水局,今夜该收成了。”
姜晚突然将银镯按在石台凹槽。地面应声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暗藏的引水渠。渠底沉着具穿戏服的尸骸,水袖缠着块鎏金牌位,上书"周氏蛇王尊位"。尸骸左手紧攥着本泛黄账簿,纸页间夹着张民国时期的报纸残片。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五,周记茶厂夜半起火,九名女工失踪。"奚山就着磷火念出标题,“这日期…”
"是中元节。"姜晚翻过牌位背面,“你看这个。”
牌位底部刻着幅简笔地图,七座镇水庙的位置用朱砂圈出,城西茶厂正好位于蛇形水脉的七寸处。奚山用分水尺丈量比例,尺尖突然指向东北方的石壁:“那里应该有条暗道。”
周家二叔的轿子突然加速冲来。抬轿人脖颈铜铃齐声尖啸,音波震得石台裂纹蔓延。姜晚甩出银丝缠住牌位尸骸,借力荡向暗渠入口。奚山将分水尺插入石缝,尺身承受不住力道应声折断,飞溅的木屑在他脸颊划出道血痕。
暗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姜晚摸出火折子照明,石壁渗出的水珠在火光里泛着诡异青芒。前方突然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火光照出条三尺宽的蜕皮,蛇鳞纹路大如铜钱,蜕皮末端粘着团沾血的戏服碎布。
"是蛇王。"姜晚的银镯开始发烫,“这些鳞片…”
暗道尽头豁然开朗。天然溶洞中央立着座青石祭坛,坛上供着尊三头蛇雕像。左侧蛇首衔着鎏金钥匙,右侧蛇首咬着半本账簿,中间蛇首的眼窝里嵌着枚青玉扳指。祭坛四周堆满槐木匣,匣盖全用铜钉封死,缝隙渗出暗红液体。
奚山用断尺撬开最近那具木匣。腐臭味扑面而来,匣内垫着层发霉的戏服,戏服上摆着九枚银镯,镯身符文与姜晚的完全相同。最底下一层铺着泛黄的工牌,照片上的少女面容模糊,姓名栏写着"周小娥"。
"是那些失踪女工。"姜晚翻开工牌背面,“每人都有生辰记录。”
溶洞穹顶突然落下碎石。周家二叔的轿顶撞破石壁,抬轿人脖颈铜铃已震得粉碎。他脸上的蛇鳞蔓延至眼睑,瞳孔缩成两道竖线:“把钥匙给我,饶你们全尸。”
姜晚突然将银镯抛向祭坛。三头蛇雕像应声转动,中间蛇首的青玉扳指突然弹射而出,正中被铜钉封死的槐木匣。木匣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中滚出颗拳头大的蛇卵,卵壳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
"是蛇王卵!"周家二叔的烟枪突然喷出青烟,“周家找了三十年的…”
蛇卵突然裂开道细缝。粘稠的荧光液体顺着裂缝渗出,所到之处石面腾起白烟。姜晚拽着奚山扑向祭坛后方,撞翻了供奉的青铜香炉。香灰漫天飞扬,落在蛇卵表面竟发出油脂燃烧的哔啵声。
溶洞开始剧烈震颤。三头蛇雕像缓缓沉入地底,露出底下暗藏的石阶。奚山摸到台阶边缘有凹凸的刻痕,火折子照出"镇水司南"四个古篆。姜晚的银镯突然飞向台阶尽头,在黑暗中撞出团幽蓝鬼火。
"跟着光走!"她扯下旗袍下摆缠住手掌,“这些石阶用的是断龙石,踏错一步就会…”
后方传来轿子解体的巨响。周家二叔的嘶吼混着鳞片摩擦声逼近,腥风卷着碎石砸在背上生疼。奚山摸出酒葫芦往身后泼洒,烈酒遇香灰轰然爆燃,暂时阻住追击者。
石阶尽头是间八角密室。墙壁镶满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穿戏服的女子,动作却各不相同。姜晚的银镯悬在密室中央,投射出的光斑组成幅星图。奚山注意到西北角的铜镜有裂痕,镜中女子始终背对画面。
"巽位缺角。"他用断尺丈量星图投影,“这些铜镜摆的是二十八宿阵。”
镜中女子突然齐刷刷转头。所有面孔都是姜晚的模样,唯独西北角那面映着个穿长衫的男人。男人缓缓抬手,掌心里躺着枚青玉扳指——与周昌海手上那枚完全相同。
"是周家太爷爷。"姜晚的银镯光斑突然聚成箭头,“星图指向那面铜镜。”
周家二叔的咆哮声已在门外。奚山用断尺猛击西北角铜镜,镜面应声碎裂,露出后面暗藏的壁龛。龛内供着尊陶土烧制的蛇首人身像,蛇信位置插着柄断剑,剑格处刻着"镇水"二字。
姜晚突然割破指尖将血抹在银镯上。血珠顺着符文游走,在陶像表面勾勒出幅地图。奚山认出那是老城水脉图,七座假庙的位置正对应蛇骨关节,而真正的镇水眼…
"在归山堂!"他攥紧断尺,“我们铺子底下…”
陶像突然龟裂。蛇首滚落在地,露出中空的腹腔。里面蜷着具穿戏服的干尸,双手交叠护着个油纸包。姜晚解开系绳,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归山堂的地契副本,签署日期写着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四。
"中元节前夜。"她抖开夹在纸页里的照片,“这是我娘站在归山堂门前的…”
密室门轰然倒塌。周家二叔的半边身子已蛇化,獠牙咬着的烟枪喷出毒雾。姜晚突然将银镯按在地契签名处,归山堂的朱砂印突然泛起血光。整间密室开始下沉,石阶层层闭合,将蛇化的咆哮隔绝在上方。
等震动停止,他们已身处条青砖甬道。墙壁用糯米浆混着朱砂砌成,每隔十步便嵌着盏人鱼膏油灯。奚山摸到砖缝里塞着片干枯的艾草叶,与归山堂檐下那串如出一辙。
"这些砖用的是老城墙的料。"姜晚抚摸砖面刻痕,“上面有镇水司的官印。”
甬道尽头传来潺潺水声。推开腐朽的木门,潮湿的霉味里混着熟悉的艾草香——眼前正是归山堂的后院古井。井沿青石上刻着幅简化版的山河社稷图,北斗方位镶嵌着七枚青玉片,此刻正泛着幽幽冷光。
奚山用断尺撬动玉片,发现每片背面都刻着姓氏。当最后一片"周"字玉片被取出,井底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姜晚的银镯自动飞向井口,在月光下投射出枚钥匙虚影,与他们在蛇王庙找到的蛇形钥匙完美契合。
"原来师父说的’镇物’是这个。"奚山望向檐角铜铃,“归山堂根本不是古董铺…”
井水突然沸腾。青铜钟的轰鸣穿透地层,震得归山堂匾额坠落在地。老街尽头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更夫敲梆的声响卡在戌时三刻,仿佛整座城的时间都被某种力量凝固。
姜晚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银镯符文正在她腕间游走重组,最终凝成"镇水司南"四字。奚山扶她靠坐井沿时,瞥见她耳后的皮肤浮现出细密蛇鳞,又转瞬被朱砂痣的红光压制。
"带着钥匙…去铺子…"她将蛇形钥匙拍进奚山掌心,“东墙第三块砖…”
话未说完,井底冲出的水柱已将两人掀翻在地。奚山挣扎着爬向铺面,看见柜台里的寻龙尺正在疯狂旋转。当他撬开东墙暗格,藏在《天工开物》里的半幅拓片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完整的镇水司南图。
与此同时,周家二叔的蛇化身躯撞破后院矮墙。他手中的鎏金烟枪已与指骨融合,喷出的毒烟凝成九头蛇形。姜晚突然跃上井沿,银镯在月光下折射出炫目光芒:“周家的债,该还了!”
她纵身跳入古井的刹那,整座归山堂的地基开始震动。柜台里的罗盘炸成碎片,寻龙尺直直立起指向井口。奚山握紧蛇形钥匙,听见井底传来青铜钟的轰鸣,与三百里外镇水塔的钟声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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