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不掉。”齐墨声音低沉,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那把短刀——那是他早年从一座汉墓里带出来的陪葬品,刀刃上刻着镇煞的符纹,这些年跟着他走过不少凶险之地。
“甩不掉就硬碰硬!”林小七咬牙,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把陈旧的桃木钉,钉头泛着暗红的血沁,“我爷爷说过,鬼船索命,无非是怨气作祟,破了它的‘眼’,船就散了。”
“眼?”张九指皱眉。
“船首像。”齐墨突然开口,“徐福的船,船首应该刻着‘鲛人引路’的雕像,那是亡魂的引路标——找到它,毁了它。”
话音未落,车身猛地一震。
“砰!”
车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上面。林小七抬头,瞳孔骤缩——车顶的铁皮竟微微凹陷,浮现出五个尖锐的指痕,湿漉漉的水渍顺着缝隙渗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冰凉刺骨。
“是‘水猴子’……”张九指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避开路边一棵歪斜的老槐树,“徐福用童男童女炼的傀,这东西沾了水就能活!”
车顶的抓挠声越来越密集,铁皮被撕开一道裂缝,一只青灰色的手猛地探进来,手指间还缠着几缕腐烂的海草。林小七眼疾手快,桃木钉狠狠扎进那只手的掌心!
“嘶——”
一声尖锐的嚎叫几乎刺破耳膜,那只手剧烈抽搐着缩了回去,裂缝处却涌进更多腥臭的海水。
“撑不了多久!”张九指额头渗出冷汗,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雾气中那盏绿灯笼越来越近,几乎能看清灯笼上模糊的“引魂”二字。
齐墨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旧的疤痕——那是他第一次下墓时被尸毒所伤,后来用秘药勉强封住,此刻疤痕竟隐隐泛出黑气。他冷笑一声:“徐福想用我的身子当容器?做梦!”
他猛地拔出短刀,刀尖对准“缚魂印”狠狠划下!
“齐墨!”林小七惊呼。
鲜血涌出的瞬间,手腕上的红纹骤然扭曲,像是被灼烧的活虫般疯狂挣扎。车外的雾气突然剧烈翻腾,绿灯笼的光晕忽明忽暗,船影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一艘腐朽的木质帆船,船首赫然立着一尊鲛人雕像,空洞的眼窝里淌着黑血。
“就是现在!”齐墨低吼。
林小七抓起桃木钉,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钉头,猛地掷向车窗外!桃木钉化作一道红光,直射船首鲛人的左眼!
“噗!”
黑血迸溅的刹那,整艘鬼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船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开始崩塌。车顶的抓挠声戛然而止,雾气迅速退散,月光重新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车内一片死寂。
良久,张九指缓缓停下车,回头看向后座。齐墨脸色惨白,手腕上的“缚魂印”已经消失,只留下一道狰狞的刀伤。林小七颤抖着摸出止血的药粉,却被他轻轻挡开。
“不碍事。”他望向窗外彻底消散的雾气,声音沙哑,“徐福的局还没完……血玉碎了,但‘长生引’还在。”
林小七一怔:“你是说……”
“那些童男童女的亡魂只是幌子。”张九指突然开口,从怀里摸出那块包着血玉碎片的旧布,布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徐福真正藏着的,是能让人‘尸解成仙’的《蓬莱图》。”
布上的血迹诡异地蠕动着,渐渐勾勒出一座山的轮廓——骊山北麓,藏着一口从未见于史册的“蜕骨井”。
翌日清晨,三人站在骊山北麓的荒坡上。
晨雾缭绕间,一口被杂草掩盖的古井若隐若现。井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最醒目的是一行小篆——“蜕骨为仙,血肉作引”。
“跳下去?”林小七探头看了眼深不见底的井口,凉气扑面而来。
齐墨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许久才传来一声闷响。“有底,但很深。”他解开缠在腰间的麻绳,“我先下。”
“慢着。”张九指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井壁上一块凸起的青砖,“这口井是‘活’的……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仿佛印证他的话,井底隐约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无数细足爬过石壁。林小七的铜钱突然剧烈震颤,“镇”字迸出一道裂痕。
“是‘地龙’……”她声音发紧,“徐福用长生引养的守墓虫,这东西吃血肉,啃骨头,能让人活着感受被蛀空的滋味。”
齐墨眯起眼,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那就让它吃个够。”
他猛地割破手掌,鲜血顺着刀槽滴入井中。井底的沙沙声骤然停滞,随即爆发出一阵疯狂的躁动!
“走!”
三人抓住绳索纵身跃下。黑暗吞没视野的最后一刻,林小七看见井壁上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些都是试图“尸解成仙”的失败者,永远被困在了蜕骨的幻梦中。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
落地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齐墨的火折子照亮了四周——这是一间圆形的石室,地面铺着整块的黑曜石,中央立着一尊无头石像,脖颈断口处不断渗出粘稠的黑液。
“徐福的‘蜕骨像’……”张九指声音发颤,“他把自己炼成了活尸,头藏在别处,身子永远守着《蓬莱图》。”
石像突然动了!
无头的躯干缓缓转向三人,断颈处喷出大股黑雾。林小七的铜钱彻底碎裂,她猛地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红绳——那是她奶奶留给她的“捆尸索”,绳上串着七枚磨尖的兽骨。
“退后!”
黑雾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张九指掏出浸过黑狗血的铜钱天女散花般撒出,惨叫声顿时响彻石室。齐墨趁机冲向石像,短刀狠狠刺入其胸口!
“咔嚓!”
石像龟裂的瞬间,一块巴掌大的玉板从裂缝中滑出——正是《蓬莱图》残片!
黑雾骤然消散。
三人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齐墨捡起玉板,上面用金线嵌着一幅诡异的海图:波涛间矗立着九座岛屿,最中央的岛上画着一棵没有影子的树。
“原来如此……”张九指苦笑,“徐福的长生引,是要用九千活人的魂,浇出一棵‘无影树’。”
林小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井底的“地龙”毒开始发作。齐墨迅速割开她的袖口,小臂上赫然布满了蛛网般的黑纹。
“来得及。”他收起玉板,将人背起,“去找‘鬼医李’——他当年帮徐福炼过药,手里肯定有解方。”
暮色降临时,三人站在郊区一间破败的中药店前。
斑驳的木匾上写着“济世堂”三个字,门缝里飘出浓郁的草药味。齐墨刚叩响门环,里头就传来沙哑的嗓音:
“血玉碎,长生劫……进来吧,你们身上的毒,只有‘活死人肉’能解。”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多年未曾转动过。齐墨背着昏迷的苏青,一脚跨进“济世堂”的门槛,扑面而来的药味里混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像是某种陈年的尸气被草药强行压住,却仍从缝隙里渗出来。
张九指跟在后面,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间药铺的布局古怪,两侧药柜上摆的不是寻常草药,而是一排排黑陶罐,罐口封着黄符,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蠕动声。
“鬼医李……”齐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目光落在柜台后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那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捣药,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的灰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那张脸像是被风干的橘皮,皱纹层层叠叠,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两粒烧红的炭。
“血玉碎,长生劫……”鬼医李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盯着齐墨手腕上的缚魂印,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徐福的船,果然还是找上你们了。”
齐墨没接话,只是将苏青小心放在一旁的藤椅上。她的脸色已经泛青,手臂上的黑纹像是活物般缓缓蔓延,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中的是‘龙涎毒’。”鬼医李慢悠悠地走过来,枯瘦的手指在苏青腕上一搭,随即冷笑,“徐福当年用这毒封过船上的活祭品,中毒者七日之内血肉溃烂,魂魄被缚,永世不得超生。”
“解药。”齐墨盯着他,声音冷硬。
鬼医李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抓住齐墨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缚魂印的位置。齐墨闷哼一声,却未挣脱,任由那股刺痛顺着筋脉窜上肩颈。
“缚魂印……徐福的船在找你。”鬼医李松开手,转身走向药柜,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解药我有,但你们得拿东西换。”
“你要什么?”张九指沉声问。
鬼医李没回答,只是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块暗红色的肉块,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活死人肉。”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当年徐福东渡,带走了三块长生肉,一块喂了海里的东西,一块被他吃了,最后一块……就藏在这城里。”
齐墨瞳孔微缩。
“你们帮我找到它,我就给她解毒。”鬼医李合上木盒,目光阴鸷,“否则,你们就等着看她烂成一滩血水。”
夜色如墨,三人离开“济世堂”时,街上已经起了雾。
苏青的情况暂时被鬼医李用银针封住毒性,但黑纹仍在缓慢扩散。齐墨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缚魂印,那道暗红色的痕迹比之前更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里钻。
“徐福的长生肉……”张九指搓了搓手指,低声道,“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说当年徐福东渡前,曾在城里修了一座‘阴宅’,专门用来藏东西。”
“阴宅?”齐墨皱眉。
“不是给活人住的。”张九指眯起眼,“是给‘那些东西’住的。”
雾越来越浓,远处的路灯像是被蒙了一层纱,昏黄的光晕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齐墨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住前方——
雾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黑影。
那是个穿着旧式长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肩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来了……”张九指的声音发紧,“徐福的船……在招魂。”
黑影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