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妍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肩膀。她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楼道,隐约能闻到一股霉味混着雨水的气息。
程飞从后备箱拿了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斑驳的楼梯。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四楼,402室。
门上的春联早已褪色,边角卷曲,像是多年无人打理。程飞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咔嗒。”
门开了。
陈妍挑眉:“你哪儿来的钥匙?”
“林小雨的档案里夹着的。”程飞推开门,手电光扫过玄关,“她被捕时随身物品里有这个,一直没人注意。”
屋内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某种陈旧的气味,像是许久无人踏足。程飞的手电光扫过客厅,家具上盖着白布,地板上积了一层薄灰,但奇怪的是——
没有脚印。
“没人来过?”陈妍低声问。
程飞摇头,光束停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一个相框,倒扣着。他走过去,掀开白布,拿起相框——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女人眉眼温柔,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容灿烂。
“林芳和林小雨。”程飞的声音有些沉。
陈妍凑近看,突然注意到照片边缘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折叠又展开过。她伸手接过相框,轻轻掰开背板——
一张泛黄的纸条掉了出来。
程飞弯腰捡起,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小雨,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妈妈永远爱你,但有些事,你必须自己面对。”
落款日期是林芳“死亡”前三天。
陈妍和程飞对视一眼。
“她知道林小雨会回来。”陈妍低声说。
程飞没说话,手电光继续在房间里扫视,最终停在卧室门上。他走过去,推开门——
卧室的布置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书桌上堆满了医学书籍和笔记。程飞走近书桌,随手翻开一本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神经学实验数据和观察记录,署名全是“张德海”,但字迹和林芳的极为相似。
“她在帮张德海做研究?”陈妍皱眉。
程飞摇头,继续翻页,突然停在其中一页——
“实验体K-7出现严重排异反应,建议终止,但张坚持继续……我必须阻止他。”
日期是二十年前,正是林小雨被送进福利院的前一个月。
陈妍的呼吸微微凝滞:“林芳想救林小雨?”
程飞没回答,突然听到衣柜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两人同时转头。
衣柜的门,微微动了一下。
程飞的手立刻按在枪套上,缓步靠近。陈妍跟在他身后,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程飞猛地拉开衣柜门——
空的。
只有几件旧衣服挂在里面,但衣柜的底板有一块微微凸起。程飞蹲下身,手指沿着边缘摸索,突然用力一掀——
暗格。
底下是一个小铁盒,上了锁。程飞试了试,打不开,干脆用力一掰——
“啪!”
锁断了。
盒子里是一叠照片和一本日记。程飞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脸色瞬间变了。
照片上是一个实验室,张德海站在中间,身旁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而角落里——
一个瘦小的女孩被绑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正是年幼的林小雨。
陈妍拿起日记,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是张德海干的。”
落款:林芳。
陈妍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腹下粗糙的纸页泛着陈旧的黄,像是被岁月浸透的皮肤。林芳的日记本不算厚,但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地方甚至被反复描深,仿佛执笔人写下时用了极大的力气。
程飞站在她身侧,手电的光束斜斜地打在纸页上,将那些字迹映得格外清晰。他的呼吸很轻,但陈妍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肩线,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
她翻开了第一页。
“2003年6月15日,小雨被带走了。”
字迹工整,但笔画末尾却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写这句话的人极力压抑着情绪。
“张德海说这是必要的实验,但我看到了那些孩子的结局……他们最后都疯了,或者死了。”
陈妍的喉咙微微发紧。
下一页的日期跳到了一个月后。
“7月20日,我偷偷去看了小雨。她被关在地下实验室,手脚都被绑着,眼睛里全是恐惧……张德海给她注射了K-7,说这是‘情绪剥离’的关键步骤。”
“情绪剥离?”程飞低声重复,眉头紧锁。
陈妍继续往下翻,纸张沙沙作响。
“8月3日,张德海疯了。他说实验成功了,小雨不再有恐惧、愤怒、悲伤……她变成了完美的‘空白体’。但我知道,那不是成功,那是摧毁。”
接下来的几页被撕掉了,直接跳到了2003年年末。
“12月24日,我找到了证据。张德海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还有周海,还有刘志明。他们用福利院的孩子做实验,那些‘无人在意’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实验品。”
陈妍的指尖一顿。
周海——那个“人间蒸发”的法医。
刘志明——开具林芳死亡证明的退休医生。
程飞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是一伙的。”
陈妍没说话,继续往后翻。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突然变得凌乱,墨水晕开,像是被水渍浸染过。
“他们发现我知道了。张德海说,如果我不想小雨死,就乖乖配合……他们要伪造我的死亡,让我消失。我答应了,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小雨。”
“小雨,如果你看到这本日记……妈妈没能保护你,对不起。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实验品,你是人。”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妍合上本子,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程飞的手电光扫向铁盒里的其他东西——几张泛黄的照片,拍摄的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墙上贴满了孩子的照片,每一张都标注着编号。
K-1、K-2、K-3……一直到K-12。
而K-7的照片上,赫然是年幼的林小雨。
“十二个孩子……”陈妍低声道。
程飞拿起最后一张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实验体K-7存活,其余全部失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像是有人踩上了老旧的楼梯。
程飞瞬间抬手关掉了手电,屋内陷入一片黑暗。陈妍的呼吸一滞,耳边只剩下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和……
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在靠近。
一步、两步……停在了四楼的楼梯口。
程飞的手无声地按在了枪套上,另一只手轻轻拉过陈妍,将她挡在身后。黑暗中,陈妍能感觉到他的体温,紧绷而灼热。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直接朝着402室走来。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嗒。”
门开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陈妍的呼吸几乎停滞,手指下意识攥紧了那本日记。程飞的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肌肉绷紧,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闯入者。
门被缓缓推开——
走廊的灯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一个瘦高的身影。
“谁?”程飞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啪”地按亮了墙上的开关。
刺眼的白光瞬间填满整个房间,陈妍眯了眯眼,待视线清晰后,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人——
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手里拎着一串钥匙。他的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异常锐利,在看到程飞和陈妍的瞬间,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你们是谁?”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程飞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直接拔枪,只是微微侧身,将陈妍挡得更严实了些。“警察。”他简短地亮了下证件,“您是?”
老人盯着证件看了几秒,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我是这栋楼的房东,姓周。”他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程飞面不改色。
房东周叔明显不信,但也没多纠缠,只是叹了口气:“这房子都空了多少年了,你们警察来查什么?”
陈妍从程飞身后走出,晃了晃手里的日记本:“周叔,您认识林芳吗?”
老人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眼神闪烁。“不、不认识。”
陈妍没放过他的反应,继续追问:“那这间402室,二十年前是谁在住?”
周叔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烦躁地摆摆手:“太久的事了,谁记得?这房子转手好几次了,你们要查去居委会!”
程飞盯着他:“周叔,您刚才拿钥匙开门,是准备进来做什么?”
“我……”周叔语塞,眼神飘忽,“我就是定期来看看房子,怕有什么问题……”
“定期?”程飞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这房子空置二十年,您还定期来看?”
周叔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陈妍突然开口:“周叔,您认识周海吗?”
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知道什么。
程飞弯腰捡起钥匙串,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发现钥匙环上挂着一个老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市第三医院-实验楼-通行证。
“周叔,”程飞的声音冷了下来,“您以前是第三医院的员工?”
周叔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转身就要往外跑!
程飞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墙上。“跑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叔挣扎着,声音里带着恐惧,“放开我!我只是个看门的!”
陈妍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周叔,二十年前,第三医院的K-7实验,您知道多少?”
周叔的挣扎突然停了。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半晌,才嘶哑着嗓子说:“……那些孩子……太惨了……”
程飞和陈妍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周叔顺着墙滑坐在地上,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我……我当时是实验楼的夜班保安,”他深吸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苍老的脸,“张德海……还有周海、刘志明,他们经常半夜来做实验……一开始说是新药测试,后来……”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也没察觉。
“后来我发现,他们带进去的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十二三岁。”
陈妍的心沉了下去:“实验内容是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名字……”周叔摇头,“只记得他们管它叫‘情绪剥离’……说是要创造一种没有恐惧、没有痛苦的人……”
程飞皱眉:“怎么做到的?”
“药物……还有电击……”周叔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些孩子进去时还会哭,出来时……就变得像木偶一样。”
陈妍的胃部一阵绞痛。
“K-7……是第七个孩子?”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