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尘封旧案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程飞突然开口：“去市局。”
陈妍点头，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按钮。电梯缓缓下降，密闭空间里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打算怎么办？”她终于问出口。
程飞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声音冷静得可怕：“依法办事。”
陈妍没再追问。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程飞要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
凌晨三点，市局刑侦三组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小张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开门声猛地弹起来，揉了揉眼睛：“程队！陈法医！你们回来了？”
程飞径直走向白板，将录音笔和照片钉上去，又抽出马克笔在江立伟和程振国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申请逮捕令，现在。”
小张愣了下：“逮捕谁？”
“江立伟，程振国。”程飞的声音没有起伏，“涉嫌故意杀人、伪造公文、受贿。”
小张张了张嘴，目光在程飞和陈妍之间转了一圈，最终什么也没问，抓起电话开始联系检察院。
陈妍走到程飞身旁，低声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程飞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周小曼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现场勘查组刚把遗体运回法医中心。”陈妍顿了顿，“不过……从那个高度坠落，生存几率基本为零。”
程飞“嗯”了一声，目光仍盯着白板上的照片。陈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林小雨生前的照片，女孩穿着孤儿院的制服，笑容腼腆。
“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程飞忽然说。
陈妍沉默。她知道程飞在说什么。十五年前，林小雨的心脏被非法移植给江立伟的女儿，而程振国收了钱，亲手掩盖了这桩谋杀。
天亮前，逮捕令批下来了。
程飞带着一队人直奔江立伟的庄园，却扑了个空——管家战战兢兢地告诉他们，江立伟两小时前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出门了。
“查他的手机定位。”程飞冷声道。
技术科很快锁定了信号源——城北的废弃疗养院。
疗养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杂草丛生。陈妍跟在程飞身后，手枪稳稳地握在手中。
“分头搜。”程飞打了个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
陈妍和程飞走向主楼。推开门，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走廊尽头有微弱的光亮，像是手电筒的光。
两人放轻脚步靠近。门虚掩着，程飞侧身看了一眼，突然僵住。
陈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江立伟跪在地上，额头抵着一把枪。持枪的人背对着门，但那个背影，程飞再熟悉不过。
“爸……”程飞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程振国回过头，脸上没有惊慌，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平静。
“你还是找来了。”他说。
江立伟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程局！程局你冷静点！钱我可以再加——”
“闭嘴！”程振国厉声喝止，枪口死死抵住江立伟的太阳穴，“十五年前我就该杀了你。”
程飞缓缓举起配枪：“爸，把枪放下。”
程振国笑了：“小飞，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吗？”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吹动了程振国花白的鬓角。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我年轻时和你一样，觉得警察就该除恶扬善……可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有些恶，穿着警服的人也在做。”
他的手指扣上扳机：“今天，我亲手了结这个恶。”
“砰！”
枪声在空旷的疗养院里回荡。
江立伟的惨叫戛然而止，鲜血溅在斑驳的墙面上。程振国松开手，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程飞冲上去，一把按住程振国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程振国平静地看着儿子：“我知道。”
陈妍迅速检查江立伟的脉搏，摇了摇头。
程振国被押上警车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轻声道：“对不起。”
程飞站在原地，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天后，程振国在拘留室里用床单自缢。
结案报告上，陈妍一笔一划地写下：
“林小雨案主犯江立伟已死亡，从犯程振国自杀。案件告破。”
她合上文件夹，抬头看向窗外——
程飞站在走廊尽头，背影挺拔如松。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切进办公室，在陈妍的桌面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结案报告，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文档末尾的“案件告破”四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法医办公室门口。
咖啡。程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纸杯被放在她手边。
陈妍抬头，程飞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警服衬衫的领口有些皱，显然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她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谢了。你爸的…”
已经处理完了。程飞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档案室那边怎么样？”
陈妍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我刚调出林小雨当年的案卷，但很奇怪，原始验尸报告不见了。”
程飞皱眉：“被人动过？”
不确定。陈妍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我打算再去一趟法医中心，看看能不能找到备份资料。”
法医中心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陈妍刷开档案室的门禁，冷白的灯光依次亮起，照亮了一排排金属档案柜。
2007年的尸检档案…她低声自语，手指划过标签，最终停在一个标着“7-12月”的灰色档案盒上。
盒子里本该存放林小雨尸检报告的位置空空如也。陈妍皱眉，正准备合上盒子，突然注意到档案盒底部有一道不明显的折痕。她小心地翻开，发现内侧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
便签上用铅笔写着几个模糊的数字：349217
这是什么？程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陈妍差点把便签扔出去。
吓我一跳！她转身瞪了他一眼，把便签递过去，“藏在档案盒里的，像是密码。”
程飞接过便签，眉头越皱越紧：“这是老式保险箱的密码组合。”
“法医中心有这种保险箱？”
有。程飞抬头，“在地下二层的废弃储藏室。”
储藏室的铁门锈迹斑斑，程飞用力推了三次才勉强推开一条缝隙。陈妍侧身挤进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旧设备，最终停在角落里的一个墨绿色保险箱上。
还真有。陈妍蹲下身，拂去保险箱上的灰尘，“试试那个密码？”
程飞输入3-4-9-2-1-7，随着最后一声咔嗒轻响，保险箱门弹开了一条缝。
里面只有一份泛黄的档案袋，封口处盖着“绝密”的红章。程飞取出档案袋，陈妍的手电光正好照在封面的手写字上——
林小雨尸检报告（原始版）
程飞的手指微微发颤。他小心地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胸口有一道狰狞的Y形缝合痕迹。
这不是官方尸检报告。陈妍凑近看，“没有标准格式，像是…私人记录。”
程飞翻到第二页，上面用红笔写着几行字：
心脏摘除手术专业手法
切口整齐，血管结扎完美
非普通医生能做到
建议调查市内三甲医院心胸外科
最下方是一个签名：周明
周明？陈妍皱眉，“十五年前的法医中心主任？他不是已经…”
车祸。程飞声音低沉，“在我调来市局的前一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周明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回到车上，陈妍系好安全带：“现在去哪？”
市立医院。程飞发动车子，“查查十五年前的心胸外科医生名单。”
陈妍点点头，掏出手机：“我先问问医院的老同学，看能不能拿到内部资料。”
车子驶入主路，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却驱不散车内的寒意。陈妍的通话持续了十分钟，挂断后她的表情更加凝重。
有问题？程飞瞥了她一眼。
太巧了。陈妍把手机扔进包里，“十五年前市立医院心胸外科的主治医生，现在是我们局的顾问法医——张教授。”
程飞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马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他充耳不闻，转头盯着陈妍：“你确定？”
我同学翻的档案。陈妍按住狂跳的心口，“张教授2008年从医院辞职，2010年通过特聘进入警队。”
程飞重新发动车子，这次车速明显快了许多：“他知道我们在查林小雨的案子。”
不止。陈妍握紧扶手，“昨天结案会议后，他还特意问我要了尸检报告…”
话音未落，陈妍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法医中心的小李。
陈法医！电话那头的声音惊慌失措，“储藏室起火了！消防车刚到，但…”
“但什么？”
“有人看到张教授一小时前进过法医中心！”
程飞立刻打开警笛，猛打方向盘调头。陈妍挂断电话，脸色煞白：“他是在销毁证据。”
不止。程飞的声音冷得像冰，“周明的原始报告提到了专业手术手法，如果张教授参与其中…”
那他就是害死林小雨的帮凶。陈妍接上他的话，胃部一阵绞痛，“而我们现在打草惊蛇了。”
法医中心门口停着三辆消防车，浓烟从地下室通风口不断涌出。陈妍跳下车就往里冲，被消防员一把拦住。
“不能进去！地下火势还没控制住！”
程飞亮出证件：“有没有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性，戴金丝眼镜？”
消防员摇头：“疏散时人都出来了，没注意具体长相。”
陈妍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陈法医，听说你在找我？”
是张教授。
陈妍打开免提，和程飞交换了一个眼神：“张教授，储藏室的火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烟头忘了掐灭吧。”停顿片刻，声音突然转冷，“你们不该碰那个保险箱。”
程飞夺过手机：“张明远！林小雨的心脏移植手术是你做的？”
程队长，你父亲没告诉你吗？张教授的声音带着嘲讽，“那是个双赢的交易。江立伟的女儿得救，你父亲升职，而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研究经费。”
陈妍感到一阵恶寒：“你们把那个女孩当什么？实验品吗？”
她只是个孤儿。张教授轻描淡写，“没有人在乎的孤儿。”
背景音里突然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程飞脸色骤变：“你要跑？”
聪明。张教授笑道，“不过别费心追了，我准备的护照可不止一本。对了，程队长…”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你父亲自杀前，给我打过电话。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程飞的手指捏得发白：“什么？”
“他说…‘张教授故意拖长音调，’‘那些孩子的冤魂，终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电话突然挂断，只剩忙音在空气中回荡。
陈妍看向程飞，他的表情让她想起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酝酿着骇人的力量。
他不会逃掉的。程飞一字一顿地说，“一个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