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消防水柱喷向浓烟滚滚的法医中心,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陈妍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彩色弧线,想起了林小雨档案里那张照片——女孩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一条彩色橡皮筋编成的手链。
雨水顺着法医中心的外墙蜿蜒而下,在玻璃窗上划出扭曲的水痕。陈妍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泛黄的便签纸——349217——这串数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十五年的罪恶。
程飞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那份从保险箱里取出的原始尸检报告,纸张在他指间微微发颤。
张明远跑了。他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机场那边确认,他用假护照登上了飞往曼谷的航班。”
陈妍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他跑不了。”
程飞抬眼看她,眼底压着一片暗涌:“什么意思?”
我查过了。陈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张明远三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术后需要长期服用抗凝血药物。这种药在东南亚湿热环境下容易失效,他撑不过三个月。”
程飞盯着照片上张明远的病历,眉头微皱:“你觉得他会回来?”
不是觉得。陈妍收起手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肯定。像他这种人,宁可死在国内,也不会愿意烂在异国他乡。”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程飞半边侧脸,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那就等他自投罗网。”
市局档案室。
陈妍将林小雨的原始尸检报告平铺在桌上,法医中心的火灾烧毁了大部分证据,但这份从保险箱里抢救出来的文件完好无损。
你看这里。她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小字,“周明当年在备注里写,林小雨的心脏是被’专业手法’摘除的,切口整齐,血管结扎完美——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器官贩卖。”
程飞俯身,鼻尖几乎碰到纸张:“你是说…”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移植手术。陈妍声音发冷,“林小雨的心脏,是被活体摘取的。”
空气骤然凝固。
程飞直起身,喉结滚动了一下:“江立伟的女儿…”
江小婷,2007年接受心脏移植手术,术后存活至今。陈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这是她去年的体检报告,心脏功能一切正常。”
照片上的女孩二十出头,笑容明媚,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重症患者。程飞盯着那张脸,突然觉得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十五年前,江立伟还是卫生局的副局长。他声音沙哑,“张明远是市立医院心胸外科主任,而我爸…”
负责调查林小雨失踪案的刑警队长。陈妍接上他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猜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合谋。
雨势渐小,陈妍和程飞驱车前往江小婷现在居住的公寓。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打翻的颜料。
你觉得她知道吗?程飞突然开口。
陈妍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知道什么?”
“自己胸腔里跳动的,是另一个女孩的心脏。”
这个问题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坠在两人之间。陈妍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江小婷住在城东一处高档小区,保安见到警官证后恭敬放行。电梯上行时,程飞的手机突然响起。
头儿,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小刑警声音急促,“江立伟家发生爆炸,消防刚控制住火势,但…”
“但什么?”
“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初步判断是江立伟本人。”
程飞脸色骤变,挂断电话后立刻按下电梯紧急停止键。陈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冲出电梯。
江立伟死了。他边跑边解释,“有人要灭口。”
陈妍心头一跳:“那江小婷…”
现在她是唯一活着的证据。程飞拉开警车门,“我们必须赶在凶手前面找到她。”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江小婷的公寓门虚掩着,程飞拔枪率先冲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翻倒,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江小婷!陈妍高声喊道,无人应答。
卧室门大敞着,床上凌乱地堆着衣物,衣柜门半开,里面空空如也。程飞蹲下身,从床底摸出一个药瓶——抗排斥反应的免疫抑制剂。
她刚走不久。陈妍检查着浴室,洗手台上的牙刷还是湿的,“行李都没带,像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程飞站起身,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江小婷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起,男人搂着她的肩膀,笑容慈爱。
这是谁?他拿起相框。
陈妍凑过来看,瞳孔猛地收缩:“市立医院现任院长,李国华。”
也是当年张明远的副手。程飞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我们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夜色如墨。
陈妍坐在副驾驶上,翻看着从江小婷公寓找到的日记本。大多数页面都是些日常琐事,直到她翻到最近的一篇——
“爸爸最近很奇怪,总问我心脏有没有不舒服。今天李叔叔来家里,他们关在书房谈了很久,我偷听到他们说’十五年前的事不能被发现’…”
字迹到这里变得潦草,像是记录者情绪激动。
“晚上我偷偷查了爸爸的保险箱,找到一份旧病历。原来我的心脏移植手术日期和林小雨失踪是同一天!这个林小雨是谁?为什么爸爸看到我翻病历会那么生气?”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笔迹几乎划破纸张——
“我要去找周医生问清楚。”
陈妍合上日记本,看向开车的程飞:“周医生?”
周明。程飞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她不知道周明已经死了。”
手机突然震动,陈妍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挂断后,她转向程飞:“技术科恢复了张明远的通话记录,爆炸前一小时,他给国内一个号码打过电话。”
“谁的?”
“李国华。”
程飞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调头朝市立医院疾驰而去。
你觉得李国华会把江小婷藏在哪?陈妍抓紧扶手。
不是藏。程飞声音紧绷,“是要处理掉。一个知道自己心脏来源的移植患者,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市立医院后方的老住院部已经废弃多年,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程飞和陈妍从侧门潜入,手电筒的光束在走廊上投下摇晃的光圈。
顶楼有个旧手术室,程飞压低声音,“李国华当上院长后一直反对拆除,说是要改造成医学历史展览馆。”
陈妍跟在他身后,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楼梯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出墙面上斑驳的血迹——不知是当年的残留,还是新添的痕迹。
顶楼手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程飞示意陈妍退后,自己贴着墙靠近,从门缝中窥视——
李国华背对着门站在手术台前,白大褂上沾着血迹。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被束缚带固定住四肢,嘴里塞着纱布,正拼命挣扎。
是江小婷。
程飞踹开门冲进去,枪口直指李国华后心:“警察!别动!”
李国华缓缓转身,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针筒里是某种无色液体。他脸上没有惊慌,反而带着诡异的平静。
程队长,你和你父亲真像。他叹息般说道,“都喜欢多管闲事。”
放开她。程飞步步逼近,“张明远已经跑了,你以为自己能脱身?”
李国华笑了笑,突然抬手将注射器朝江小婷的脖颈扎去!程飞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李国华的手腕飞过,注射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用的。李国华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渗出,“她已经注射了氯化钾,最多还有五分钟心跳就会停止。”
陈妍冲上前检查江小婷的情况,女孩瞳孔已经开始扩散,脉搏微弱紊乱。她抬头怒视李国华:“解药!”
没有解药。李国华后退几步,靠在了器械柜上,“这是最仁慈的方式了。比起林小雨,她幸运得多。”
程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狠狠掼在墙上:“你们这群畜生!”
李国华咳嗽着笑了:“畜生?程队长,你知道当年有多少孩子在等器官移植吗?我们救了至少二十条生命!”
“用谋杀的方式?”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李国华直视程飞的眼睛,“这个道理,你父亲当年就明白。”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程飞心里。他手臂微微发抖,几乎控制不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程飞!陈妍的喊声惊醒了他,“江小婷还有救!快叫救护车!”
李国华趁机猛地推开程飞,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颈动脉!
你…程飞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李国华滑坐在地上,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来不及了…李国华的声音越来越弱,“张教授说得对…这件事…必须终结在我们这一代…”
他的头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散大。陈妍冲过来检查脉搏,摇了摇头。
手术室里突然响起微弱的抽泣声。江小婷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手术台下方。
陈妍俯身查看,从下面拖出一个沾血的档案袋。
这是…她拆开封口,倒出一叠发黄的照片和文件。最上面一张是十五年前的合影,照片中五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手术台前,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胸腔大开——
正是林小雨。
而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赫然是年轻时的程父。
雨水顺着手术室的排气扇缝隙渗入,滴落在金属托盘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陈妍盯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微微发颤。照片里的程父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而躺在台上的小女孩——林小雨——胸腔大开,像一具被解剖的标本。
“这不可能……”程飞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他伸手去拿照片,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猛地缩回,仿佛那纸张烫手。
江小婷的抽泣声渐渐微弱,她蜷缩在手术台旁,脸色惨白如纸。陈妍迅速蹲下身,检查她的脉搏,确认她只是情绪崩溃导致的短暂昏厥,这才松了口气。
“十五年前……”陈妍低声喃喃,目光扫过档案袋里的其他文件——实验记录、手术同意书、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她翻到最后一页,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份名单。
五个医生的名字,全部被红笔划掉,只剩下最后一个——程父的名字旁边,写着一行小字:“349217,下一个就是你。”
“这是……死亡名单?”程飞的声音沙哑,手指死死攥住档案袋的边缘,指节泛白。
陈妍没有回答,而是迅速翻找其他线索。档案袋底部,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她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串地址——“城东废弃疗养院,地下室。”
“张明远逃了,但他留下的东西指向这里。”陈妍站起身,将照片和纸条塞进证物袋,“我们得去一趟。”
程飞盯着那张照片,眼神晦暗不明。半晌,他才开口:“我爸……不可能参与这种事。”